“朗诵时也要发脾气吗?”主人担心地问。
“是的。表情很重要。”东风君摆出一副艺术家的派头。
“那么,发脾气演得逼真吗?”主人问了句警句。
“这发脾气,第一次演的确有点难度啊。”东风也回了句警句。
“那么,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主人问道。
“我扮演船老大。”
“怎么?你扮演船老大?”主人的意思是说,你若能扮演船老大,那我也能扮演花街账房了。
过了片刻,主人不客气地说:“你这个船老大演得很辛苦吧?”
东风并没有生气,仍然用平静的口吻说:“就是因为扮演船老大,好不容易召开的朗读会,也虎头蛇尾地散场了。原来,会场隔壁住了四五个女学生。不知她们从哪里探得消息,知道当天有文艺朗诵会,就到窗根来偷听。我模仿船老大说话的声音,好不容易进入了角色,满以为这样演没问题,正演得起劲儿呢,……大概是动作太过火了吧,一直憋着笑偷听的女学生们哈哈大笑起来。结果我又是吃惊,又是窘迫,心情受到影响,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了,只好就此散了会。”
号称第一次很成功的朗诵会竟然如此,那么,失败的话将是何等景象呢,这么一想叫人憋不住想笑。我的喉咙里又不由得呼噜呼噜作响,主人更加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嘲笑别人却受到爱抚,虽是幸运,也有些可怕。
“这可不太顺哪!”大正月的,主人竟说出不吉利的话来。
“我今天正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拜访您的。想从第二次起,把会开得更加盛大。我们想请您也入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可不会表演什么发脾气呀!”一向消极的主人立刻谢绝。
“哪里,您完全不用表演发脾气呀!这是赞助者花名册……”说着,他打开紫色包袱皮,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菊版的本子,翻开后,摆在主人面前。“请在这上面签名盖章。”
我一瞧,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了很多当今文人学者的名字。
“啊,当赞助人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要承担什么义务吗?”牡蛎先生显得有些放心不下。
“要说义务嘛,倒也没什么非要您做的事情。只要签上您的大名,表示赞成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我就入会。”一听说不承担什么义务,主人立刻变得轻松了。脸上显露出只要不负什么责任,即使是造反宣言书也敢签上名字的神色。加之自己的名字能够进入那么多著名学者的名单里,对于从不曾有过如此际遇的主人来说,亦是无上的光荣,难怪他回答得那么干脆。
“请稍等!”主人说着,站起身去书房取印章,“咕咚”一声我被摔在榻榻米上。
东风拿起一块点心盘里的蛋糕,整个塞进嘴里,费劲地咀嚼着,似乎噎得难受,这使我想起了早晨的年糕事件。
主人从书房取来印章时,蛋糕已经平安落入东风君的胃里。主人似乎并未察觉盘里的蛋糕少了一块。假如觉察的话,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肯定是我了。
东风先生走后,主人走进书房,往桌上一看,不知何时,迷亭先生寄来了一封信。
“恭祝新年吉祥。……”
这么恭敬,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主人心想。因为迷亭君写信从来没有一封是严肃的。前些时甚至来了这么一封信:
“尔后既无眷恋之女子,亦无佳人写来情书,暂且得以安然消磨时光,敬请释怀为念。”
与这类书信相比,刚来的这个贺年片,要正经多了。
“本当登门拜贺,只因愚弟与仁兄消极处事姿态相佐,拟竭力采取积极方针,迎接此千古难逢之新春,故连日忙碌,应接不暇,还望吾兄体谅。……”
可不是啊,主人暗自点头,像迷亭这样的人,正月里不可能不忙于四处游乐。
“昨日忙里偷闲,本打算请东风君品尝“橡面坊丸子”,不巧材料告罄,未能如意,甚感遗憾。……”
马上就要露出本来原形了,主人暗自微笑。
“明日要赴某男爵的纸牌赛,后日有美学学会之新年宴请,大后日有鸟部教授欢迎会,大大后日……”
“烦人。”主人跳过去往下看。
“如上所述,近日谣曲会、俳句会、短歌会、新体诗会等等,接二连三,分身无术,无奈之下,谨以此新年贺信代行趋拜之礼,切望见谅,叩请海涵。……”
“根本没有必要来!”主人对信答曰。
“如拨冗驾临寒舍,一叙久违之情,切盼与兄共进晚餐。寒厨虽无珍馐美味,然拟考虑以‘橡面坊丸子’待客,现已跃跃欲试……”
迷亭又拿“橡面坊丸子”招摇撞骗了,真失礼!主人有些不悦。
“但因近日‘橡面坊丸子’材料售罄,恐不能如愿,故而届时或将请仁兄品尝珍馐孔雀舌。……”
简直是左右逢源,主人心想,忽然对下文有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