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什么后悔可言!于现在的我来说,每一天就像是跟老天偷来的一样。”她转头静静看着离末,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很担忧,很害怕,怕这一切不过是梦境一场,不知哪天我就醒了,灵魂飘离这个地方,没有哥哥,没有你,没有天道,没有锦亭姐……有时候睡梦到夜半忽然转醒,我也会忍不住惶恐不安,这一次,若真的就这样平静的走了,或许于谁都是好的。”说话间,已是三杯酒下肚,那粉嫩的面颊便有了些殷红的醉意。
离末听得糊涂,却也当她在说新婚之夜被白铎差点折磨死。他道:“这一次,你离了他,我带你悄然离开。”他摸了摸衣袖,掏出易容粉放在桌子上。
乔禾趴在桌子上抬眸笑道:“离末,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从来都是不可能的。无论我说的多不在乎,心中始终有他的,就像她在你心中的地位,是无可代替的,便是时空相阻,也是不可能的。我人能逃到天涯海角,可是心却不能啊!”
这下离末沉默下来,看着乔禾一杯一杯吃的烂醉,他只能如此平静的看着她,不能对她伸出援手。如她所言,解救的了她的人,却解救不了她的心。
那个男人!离末暗自握紧手心。他想,如果她是让他心痛的女子,那么乔禾便是让他同情而又可恨的女子,她们两个同样固执的可恨,却都是被感情所缚,永远没有出路。
乔禾将一整壶酒全部喝光了,她的酒量不好,早就醉的不省人事……离末将她扶进内室休息,转身上了房顶,躺在房脊上,静静的看着这泼墨的夜空,腐蚀的空气将星星都遮掩住,这样的夜晚,不知谁能睡得着?
凉夜瑟瑟,虽是夏天,却有寒意,纱窗烛影摇曳,凄凄瑟瑟,微风而过,孤独地左右摇曳着泪眼……
城主府内只有乔禾兀自睡得香甜,唇角挂着盈盈笑意,像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孩子……
第二天起来,乔禾非但没有因为吃酒而头痛不已,反而神清气爽……而屋外早早就等待的四人皆脸色疲惫,见她精神饱满地出来,都意外极了。尤其是四儿,更是不敢置信,只有桃心桃核猜想是因为酒水问题。
登上了城墙,晨光微熹,城墙之上尚有一丝雨露湿润,往下看去,乔禾又是一惊,昨夜黑色中看得不是很清楚,在如今暮色的晨光中,城外的一切更加清楚地映入眼帘,难民们或坐着,或躺着,这里一堆,那里一片,个个衣服褴褛,酸臭之气更是清清楚楚地弥漫着……满天的,像是无尽的海洋一样,黑压压的看不到尽头。
他们退离了城门十里,城下只有二十人,正在翘首望上,见到乔禾现身,忍不住露出喜色……
晨光中,他们看不清她的脸,裹着面纱,看似芙蓉之姿,只见一双轻灵明亮的大眼,天生的高贵之气逼人三分,那样矜贵和娇嫩……如枝头含蕊待放的一朵寒梅。
“王妃可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了吗?”男子之声响起,极为不逊……人人衣服破烂,而且个个脸如蜡纸灰黄,有的甚至看不清面目,眼睛全凹了进去……
乔禾抬手压了压碎发柔声道:“救济粮七天之后即到……”
还没待她说下去,下面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愤怒地咆哮着:“又是这句话,你以为我们能等到七天之后吗?”
“什么王妃,你要食言吗?大哥,我看她八成就是在敷衍我们……就说嘛,这朝廷,哪个人的话能信的?”
“你今天要是不说个我们心服口服,别怪我们不客气,马上就攻城……”
……
乔禾笑着,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咆哮,静静地听着,在晨光中如初开的玫瑰,艳丽芬香,待到他们声音稍小,她才微垂着头柔声说道:“你们莫要愤怒,听我讲完如何?城中有粮食,你们也知道饥荒许久,存粮已不多,既然我说七天就到,就保证七天后你们有饭吃,在此之前,我每天会开放一个粮仓,虽然你们不能饱吃三餐,但是把米熬成稀粥,缓解饥饿是绝对有余,在粮食到达之前,大部分人可以渡过这个劫难。”
城下人一听会有米饭吃,全是一片沸腾,在城外饿了许久,天天只能喝着河水树根,有些人甚至只能扒着泥土吃,他们多久没有吃到饭了,……雀跃着,片刻之后,又讨论着,反复商量,看来对朝廷,他们真的是失去了信心,唯恐有诈,一人问:“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要是七天之后粮食不到,我们岂不是又要挨饿?”
乔禾暗叹了口气,闻着这欲作呕的酸腐之气,笑容有丝无奈,似又是在等着这句话:“这七天,我出城和你们一同等待,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如何?”
“王妃……万万不可……”离末也忍不住惊叫出声,四儿也大吃一惊……城墙之上,谁都大吃了一惊,谁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晨风中,衣裙随风摇曳,那样淡定自如的禾王妃……瞬间她周围似笼罩了一层金光,朦胧贵气……
那样的一名女子……谁能不为之折服……
城下之人,个个不可置信地仰首抬望,……久久不语,城外是一片人间炼狱,死尸遍布,酸腐之气弥漫,瘟疫在难民中恐怖地蔓延着,而她,一个堂堂的一国王妃,如此尊贵的身份,竟说要出城和他们共同等待七天……
不是一时辰,一天,而是七天,谁能保证七天之后她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被瘟疫感染,还会不会活着……
乔禾身边之人,面面相觑,惊惶尽显,桃心桃核率先跪了下来,声带泪意:“王妃请三思!”
紧接着,是四儿也跪下,城墙之上,官兵放下兵器,哐啷作响,人人跪倒一片,惊呼着:“王妃三思!”
乔禾听而不闻,唇角绽放盈盈笑意,往下望去,柔声说道:“可以么?我亲自出城与你们共同等待,七天之后若救济粮不到,我,白铎王妃乔禾,任你们处置,如何?”
城墙之上,惊呼之声一声接连一声,声声震耳,而城墙之下,反倒安静了下来……许久才有人,呐呐地回应:“如此甚好!”
乔禾柔柔一笑,让他们再退五里,接着回头,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有些无奈地说道:“都起来,昨晚不是都说能么?这是做什么?”此刻的她,明明那般娇弱,可是在场之人却不敢有丝毫小瞧。
王府的亲卫队们,曾经从不将乔禾放在眼中,只当她是一个运气好些的小姑娘。便是后来她成为霍乱天下的美人时,都只当是这样的女子,只是个空花瓶,如今她这样轻盈盈的,笑语浅浅的,这般娇弱的扶柳之姿,要踏出城池,与那些肮脏不堪的流民共度七天,七天啊!便是他们任何一个男儿,怕是都不会有这种胆魄,而她一个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善良,能让她抬步走出去,那留在人们心中的风姿,娉娉婷婷,柔弱刚强。
“王妃,城下瘟疫蔓延,要是感染,恐有不测,王爷交代过要保王妃无忧,小的实在惶恐,还望王妃三思!莫要为难四儿。”四儿跪地,声声铿锵有力,丝毫没有要起的意思,四周也是,个个担忧,个个惊惧……
“是么?”乔禾轻悠地笑道,轻拂平被风弄乱的发丝,风姿楚楚,转而叹道:“可是怎么办呢?我已和他们达成协议,若是食言,这城中的百姓性命,谁能负起责任?”
“王妃……”四儿还似要讲什么,又犹豫不绝……乔禾是人,城内万千无辜百姓也是人。
乔禾转而对一脸冷然的离末柔声说道:“你该最是了解我的脾性,这件事,没有转环的余地,下去准备粮食,我亲自送出城去。”
“我和王妃一起去。”桃核跳了起来,抓着她的衣袖,桃心也起身,抓着她另一边的衣袖,急道:“我也去。”连小荷亦是哭着要跟随她。
“我也去。”离末站到乔禾面前,冷冷的看着她。他用眼神告诉她,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好啊!”乔禾抬眸轻笑,桃心桃核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她柔柔地道:“谁要跟去,以后就不用跟在我身边了。离末,你应该最是懂我的,是吧!”
“王妃……”
离末的双眼内有丝毫不掩饰的担忧,他想要跟去保护她,可看她决绝的墨色深瞳,想要说的话却哽在喉间,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窈窕身姿轻盈盈的走下城墙,那柔弱的肩膀像是能扛住千斤重量,又似柔弱,又似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