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世沉看上官亨刚自醒来时的表情有些茫然,笑声解释:“这是太子殿下赐给你的官邸。上官,你如今已经是东宫卫率府右中卫了。正四品上,等你伤势好后,就可以直接上任了。”说罢,一指窗下桌案上,刚刚带来的绯色官服,雪豹补子映在正上。另外还有一柄御剑……“那是皇上赏你的,太医回报说你体质瘦弱,不堪武力。皇上闻后便赏了这东西,让我给你带来。盼你病体康复后,重拾旧勇,为国效力。”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上官亨看着这一室的肃白,家人腰间的丧带……太子殿下连这个都准备好了吗?看来自己那对父母,怕是连族人都难逃一死了。见上官亨一脸悲凄,叶世沉也感觉颇酸,拍拍上官亨好的那只肩头:“上官,南北朝并立,这种事是难免的。更何况……”
“我知道!沉香,我知道。”上官亨被昭帝启用,上官家终于算是出头,一派欢喜。哪里会料得到这是郁王的暗计?更哪里料得到凉国公府不只掳走了沈世雅,连上官亨也一并带走?如果……如果不是……
“世女嗯?”
可曾救出来?
叶世沉这次没有回答,上官亨顿时觉得背上一冷,伸手抓住沉香肩头,胳膊颤得几乎打跌。叶世沉知道他想歪了:“沈世女没有走暗卫的路,她有自己的办法。西凉传来的消息是凉国公府大乱,世女她不知所踪了。你别急!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那样才说明,沈世雅真的逃脱了。只是……想想太子殿下最近的脸色脾气,沉香心头发黯。韦尚宫送木茵母子归来后,到底和皇上太子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太子殿下的脸色从那后变得更加阴沉,则是不争的事实。有什么事……“上官,有句话我要劝你,我们是臣子,君上家事非我等能够多管的。更何况她不是普通女子,她要走何样的路,也从来不会受你我的劝阻。不要枉顾了她费心安排你来庆阳的心意,忠心辅佐,好好度日,才是真正的对得起她。”
上官亨听言,没有再说什么。
沉香知道这事不是一天两天想得通的,便不再说些什么了。只是有件事是一定要告诉他的:“世女让人把木茵母子也接来了。现如今在偏院住着。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离开上官府时,天色已是近黑。可沉香还是返回了东宫,则汇殿内,太子依然勤奋不辍。皇上最近身体抱恙,国事大半都交到了太子手中,沉香作为第一辅助,自然也得加班加点。回报完上官亨已经醒来、府中事务一切平稳的话后,半天没有听到太子说话。半抬眼皮往案后一看,太子神色怔忡,仿若呆住。
“岑姑娘让奴婢回来,一则是要送木茵母子,二则也是该把事情说清楚的时候了。岑姑娘说,她并不是沈世雅,沈世雅在南江时便已经故去了。她亦是死魂,不知怎么回事,睁眼时便已经附在了沈世女的体内。因为事情太过诡异所以一直不敢向任何人提及。也正因为不是沈世雅,所以岑姑娘听不懂太子殿下那日交待秘闻时说的南江俚语。”接下来的事,韦尚宫没有说,景帝和叶锦天也就全都明了了。听不懂俚话,自然不知道潜脱出京的安排。所以被留在东京,所以才一路不愿意回来。因为再也无法圆谎!
“岑姑娘说了,她会等待太子殿下大婚的消息,等到介时,她一定会来庆阳给太子殿下解乾坤丹的药性。请皇上和太子不必为此忧心。”
事情交待完毕,韦尚宫就退下去了。偌大的勤政殿内,只有景帝与太子。
父皇当时做何感想,叶锦天不知道。他只知道当时自己恨不得跪在母亲面前磕一万个头!磕到死为止。若不是父皇执意,沈庭不会那般设计,世雅不会为了赢区氏而费尽心机,然后……死了吗?世雅死了,那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总是甜甜叫自己哥哥的世雅死了,死在她自己气愤不甘的服毒上?
让自己以后如何再见母亲?沈门从此绝后,连养父也无法面对。这一场所谓偷天换日的好计,结果真相居然是如此吗?
连着半月,叶锦天每日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世雅又娇蛮又可爱,气愤到身抖,悄悄躲在角落里哭泣的模样……自己对不起她!对不起母亲,对不起养父,对不起沈氏一门。可……已经无法挽回了!
上官亨所受不过刀剑之伤,在床上调养三五日便可下地了。太子准了他一月病假,时间很充裕。
每日呆在家中无聊,便选了一日天气不错的时节,换上便服出门散步。
庆阳城与上次来时差别并不大,虽建都于此,可景帝并没有扩建宫室的打算。因皇宫制小,所以各官员府邸也照上例全部缩编。象上官亨现在所住院落,不过三进两套院落而已。在东京也就六七品小官才住那样的屋子,可这里已经是正四品了。随身小厮……看看小游,上官亨心中略暖,不管如何,世雅还是把他也保住了。小游自五岁起便跟着自己,若连他也……
“少爷若无聊,不如到定南侯府看看,如何?”那可是沈世女的本家。
小游的提议颇不错,不管如何总是托沈世雅的福来的庆阳,总不能不到恩家过门的。当下便采买了四色礼物,租了一辆车马抵到了定南侯府。门上一通报,很快管家就迎出门来了。一路让进二厅,韩夫人左筝出面接待。别话先无,上官亨首先便做了长长一揖,一躬到地。
“都是看着长大的,何必如此。快起来。”韩夫人让管家扶上官亨起来,请坐上宾位后,又仔细询问了一顿伤势。知道伤口已经长痂略放了些心,可还是唠叨了两句:“年轻人养伤切不可性急,如今没有长辈在你跟前呆着,越发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庆阳气侯虽暖,但到底比东京潮了许多,万不可贪凉受风。无论如何不适,也要先浆养好身体才是。”
上官亨起身致谢,韩夫人打趣他这孩子怎么外道起来了。若在以前,以上官亨外向活泼的性子定有一车好话陪着,可如今却显得有些沉默。韩夫人心下默然,左筝近来心情却不错。不管如何,世雅如今安全,又是自己不愿意回来的,身边还有韦尚宫陪着。四方游历虽然日子艰朴了些,却不比宫阙重重来得差。插科打混说了一些庆阳本地有名的馆子,哪家的纸砚有名,何处的茶庄最是地道之类的话。
本要留饭的,可上官亨却说太医嘱咐了要用药,韩夫人便不挽留了。打马车马送人。
晚膳时分,王勤王勋听到了上官亨来访的消息。
王勤比上官亨大四年,上官亨又比王勋大一年。虽说王勤以前的性子和上官亨还算投脾,可是因为一些缘故处得并不算热络。贺世静归来后,曾说满室子弟,唯上官亨一人肯公然站在太子立场上,便已觉亲近。如今更是世雅把他送到庆阳来的,自然算是一队中人了。
“我看那孩子心里苦得很!不管如何,那总是他的父母。你们兄弟两个,有空多拉他出去串串。别没事总闷着,憋出个好歹来。”韩夫人发话,王勤王勋自然领命。
王勤瞧瞧左筝今天又是满面轻松的模样,眼珠一转,有了话题:“也不知上官和他夫人处得如何了。筝儿,你不是最喜欢劝人家夫妻和睦的吗?也多去看看木茵吧。总归那也是个可怜的,郁王怕是不会放过木家人了。”一派正经说话,可韩夫人顿时就把脸扭到一边去了。王勋和恒浣全部低头偷笑,大哥又开始了。
左筝近半年来已经让王勤折磨得本领大涨,从先前的跳脚骂人,到后来的宁死不屈,再到与婆母一道‘狼狈为奸’,直到最近几场战事已经可以自动进攻了。笑眯眯的先给婆婆斟了茶,而后又体贴的给王勤添了盏,转过一弯放下茶壶才道:“夫君吩咐的极是,妾身一定领命。明儿便去!”你想看我炸毛就炸毛?凭什么?我就是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这条路不通啊?
那换一条好了。王勤托腮想了半天后,又道:“其实也怪不得上官不待见她,木茵实在做得过分了些。上官肯看在孩子份上收留她,给她名份已经是极致了。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如这样。筝儿,你不是相熟官眷很多,看看有没有哪家庶女没着落的,介绍给上官做个侧妻好了。事先说明白,正房奶奶只是个摆设,上官又年轻,模样也好,太子看重他想必前程也是不错的,定会有人家愿意的。”
这招,大哥出得太狠了!
恒浣拉拉王勋的袖子,看要不要打岔劝一下?王勋扭头看娘,韩夫人却压根不管。
而左筝……虽然狠吸了两口气,却也依然‘顺从’无比的接下这个差事了,不只如此,而特意加了一句申明:“其实如果上官真中意,做个侧妻不免委屈。不如劝木茵在家束了发做个居士,明白白的再娶一房进来的好。不然太子门下,出了宠妾灭妻的事,也是不妥当的。总归是为儿子嘛,母亲要不要的,不重要。”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