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多久没好好睡个觉了?他本就生着一张不好惹的冷脸,如今这样,眉眼间阴恻恻的,看起来煞神一般,更加不好惹。
“孤不睡。”
裴元彻胸口包扎着绷带,雪白的寝衣半敞开,发冠松下,用条灰色织锦发带绑着。他整个人慵懒的靠着墨绿色高枕,线条分明的脸上依旧没有血色,黑眸望向她,“要陪你守岁。”
顾沅蹙眉,“谁要你陪了。”
裴元彻不假思索道,“儿子。”
顾沅一噎,本想嘲讽他还会读心术,能读懂小婴孩的想法不成。可话到嘴边,关注点却落在了“儿子”身上
她阖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语气不由自主的冷了,“你怎知这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话中含怨,讽意十足。
裴元彻压低眉眼,他知道宣儿是横亘在他们俩心头最大的痛。
每每回想,就像揭开鲜血淋漓的伤口,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沅沅,宣儿的事……”
“你不要提他,你不配!”顾沅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一时情绪失态。
等说完,她惨白着一张脸,往后退了两步,低声喃喃道,“我也不配……咱们俩,都糟透了。”
见她这般,裴元彻心头担忧,也顾不上伤口,掀被起身。
他大步走到顾沅身旁,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按在床边,“你坐下。”
顾沅怔怔的,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按着坐下了。
“我知道为着宣儿的事,你恨孤。孤不是想辩解什么,但有些话,孤必须与你说清楚。”
他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俯身看着她,寒星般的黑眸垂着,郑重道,“上辈子,孤喝醉了,中秋夜潜入你房里做下那等混蛋之事,孤以为那只是一场梦,所以你怀着孩子进东宫,孤真的以为是文明晏的……”
顾沅表情木然,眼中却渐渐聚起泪来。
看到她的泪光,一阵痛意迅速攫住他的心。
他强压住那难受,嗓音越发低哑,“是孤错的离谱,你怎么罚孤都行。”
“罚你,罚你有什么用呢。”
顾沅笑了,晶莹的泪顺着脸颊滑下,纵然这又哭又笑的模样,她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她无力的抬手遮住了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喉间发出呜咽,“怪我,我不应该拿他与你赌气……”
裴元彻舌根发苦,须臾,他绷着脸,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顾沅挣扎着,手握成拳砸他,胸口的伤痛得厉害,血又涌了出来,他不发一言,由着她打。
若这样她心里能舒坦些,多流些血算什么。
手指插入她散落的长发,他咬牙忍着疼,等她累了,停下了,他才沉沉道,“孤没有杀文明晏,真的没有。或是他倒霉命不好,又或者是有人想要挑拨你我的关系,所以暗中派人去害了他……具体是怎样,孤也不得而知,但孤肯定的是,孤没有朝他下手。”
顾沅身子一僵,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扬起脸看着跟前的男人。
裴元彻也回看她,坦然不避。
两道视线胶着,周遭无比静谧,只听得几声哀戚悠长的夜枭叫。
最终,还是裴元彻先开口,打破这静谧。
他笑得无奈,自嘲着,“难得没干一件坏事,却背了一辈子的罪,也是孤活该。你若还不信,孤也没辙,总没法将心掏出来,血肉模糊一团,也没甚用,平白恶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