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灾年,各地闹饥荒,百姓到处逃灾。
那年他八岁,随着爹娘往长安逃,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又没食物裹腹,很多人就活活冻死在路上。
爹在路上病死了,娘为了给他一口吃的,把她自己卖了,换了些干粮,让他坚持到长安,投靠亲戚。
后来他总算到了长安,官兵却不让难民进城,他只能与其他难民一起徘徊在长安城外。
那段日子,他目睹了太多人性的阴暗与残忍,心里既绝望又害怕。
就在他饿了三天三夜,缩在墙根里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有人喊道,“永平侯府放粥了!”
永平侯府是第一户放粮设粥棚的高门世家,不但有粥,还有糙米馒头。
他几乎是爬着去领,好不容易排到他,一碗粥,两个馒头。
他喝了粥,舍不得吃馒头,藏在怀里,打算慢慢吃。
不曾想才离了队伍,就有人来抢他的馒头。
那个时候,为争一口吃的,命都能豁出去。
他红着眼去跟人拼命,细胳膊细腿,又发着高烧,哪里是旁人的对手,馒头被抢了不说,还被人打趴在地上,像条狼狈的狗。
血从头上流下来,温热的红色蒙在他的眼前,他想,这回真要死了吧。
这时,两个馒头送到他面前。
模模糊糊的血色里,他看到马车上那半掀开的帘子后,坐着个锦衣华服的六岁小姑娘。
她有张粉雕玉琢的漂亮脸蛋,眼睛圆而明亮,怜悯又担忧的看着他,脆生生朝他道,“你不要怕,我还有很多馒头,我让人给你治伤,再给你馒头吃。”
在顾风眼中,她就是神仙,是菩萨。
贵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他的小命就保住了。
他被带入永平侯府,高烧三天,再醒来,患了失语症,说不出话。
姑娘来探望他,不知道他的名字,就随着别人叫他小哑巴。
她看到他眉骨上的疤,还安慰他,大丈夫有道疤算不得什么,让他振作起来。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你,好像是在年前,等过完年我就随我母亲去外祖父家了。”
顾沅眼眸亮晶晶的,温声问道,“后来我回来,也问过父亲你去哪了,父亲说给你在外头找了个差事,我就没再问了……话说回来,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顾风道,“属下病好后,侯爷赐属下顾姓,又取名风,将属下送去暗卫统领手下学武……年前,侯爷将我们这支暗卫传给了小侯爷,我便一直侍奉着小侯爷。”
“这样……”顾沅颔首,家里养了暗卫她一直知道的,只是从没去了解过,没想到顾风竟然是其中一员。
缓了缓,她又问顾风,“我此行随着东宫队伍,一路有精兵护送,且到了地方,也有地方官兵保护。哥哥为何还派你跟着我?”
顾风眼瞳漆黑,认真道,“小侯爷牵挂姑娘安危,觉得东宫护卫不牢靠,派属下来护着姑娘,他才放心。”
顾沅一怔,“哈?东宫护卫不牢靠?”
顾风郑重点头。
他依旧清楚的记得,小侯爷派他出任务的严肃神情。
“现如今的朝堂上,几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势同水火。江南巡盐这么个重要的差事,能顺利办好固然是大功一件,但这一路上的风险也不小,从前多少皇子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他们皇家那些勾心斗角的污糟事我管不着,我只想保证我妹妹的安全。”
——这是顾渠的原话。
当时,顾风也如同顾沅的反应一般,问道,不是有太子亲卫随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