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巧儿担心傅介子的安危便没有叫醒他,此时见他醒了忙帮他穿好衣服端来热水,当起了“见习太太”。
傅介子在楼兰城中,最谈得来的便是车护,此人和自己一样是将军,而且性子直爽,让人少废不少脑筋,若是匈奴兵当真在汉军之前赶到,那么守城的任务便在车护身上。傅介子当即跟着车护去楼兰城察看地形。楼兰的城墙因为地处沙漠地段,寻常土城经受不住常年的风沙打击,所以整个城都是以巨石为基,白草血泥浇铸而成,积年的风沙连巨石都可以刮毁,但对于这么大的城墙却无法造成大的侵蚀,这种城墙是最为坚固,用作守城就不必担心城被攻破,惟一不足的便是墙的高度。
楼兰从来不曾想过会用兵,所以这些城墙只是用来圈地,用来守城则容易被云梯和弓箭攻陷。傅介子在大汉朝当将军时指的是骑兵,用的是大兵团闪电奔袭和大纵深迂回包抄的战术,说到守城,他也没有守过,只是知道一些守城的事宜,但这事却不能让楼兰人知道。
车护将军为人看上去有些痴气,但累世将军,倒确实是有大将军的风范,对傅介子所说的事情很快就了解了,忙着令人准备滚石、箭镞、热油、圆木,又在城外安置拒马、深沟,再令人将城外零星居住的百姓强制迁到城内,坚壁清野,不留任何死角。
恍恍三日,王后着人传信过来,国王已经被劝说得有些动摇了,只是不肯下最后的决心,请傅介子进宫面圣。
傅介子知道国王那里只缺自己最后一把火了,经过三天的休养他的病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至少呼吸已经不再那么困难,当下和霍仪一起进宫。
安归王子也在宫中,傅介子除了刚到楼兰时见过他一面外,这是第二次,同样的,傅介子对这个安归王子感觉到危险。
事情做了这么多,王后的决心也似大了不少,见傅介子来了,道:“陛下今日召傅使前来,是想听听你的见解,使者也知道,我楼兰国没怎么打过仗。”
国王自小在匈奴境内长大,匈奴话会说,汉语却是不通,让一传译向傅介子说话,大意是楼兰只想和平发展,不想也不敢与周边国家发生冲突之类。
傅介子不去理会国王细细屑屑之语,径直道:“陛下不必担心,我大汉朝驻敦煌的西北神龙大营的汉军已经出发,定然可以早匈奴几天赶到,汉军威名匈奴骑兵早已经领教过,想来介时匈奴可不战自破,陛下不必担心。陛下是我汉朝皇帝亲选的国王,只要陛下想与大汉修好,两国便可以互相通商,和平发展,而且楼兰与大汉同气连枝,匈奴人也就不敢再骚扰宝地。”
国王和王后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汉语不会说,但却能听懂个四五分,不等传译说话脸色已经变了,惊道:“汉朝皇帝已经出兵?”傅介子笑道:“兵贵神速,要救援楼兰自然得早些出发,陛下大可放心,汉军将军为敦煌太守,也就是王后的本家,只要楼兰不投靠匈奴,耿将军既领君命,又顾亲情,自然会请誓死守卫楼兰,陛下大可放心就是。”
国王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他如何听不出其中威胁的意思,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在楼兰看来,依靠大汉或者匈奴没有太本质的区别,大汉、匈奴这两个超级大玩家,他们哪一个都陪不住,当事情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时,就只好痛苦地作下决断。除开楼兰国民的畏惧心理,相比之下,汉朝对楼兰要客气得多。
王后也感觉到了国王的苦恼,一时大为伤怀,都说做国王好,只有她才真正知道国王的苦恼,二十年伉俪情深,谁不想真心诚意地过日子,可是世事如此,非得把她跟政治和权谋拉扰在一起。违心的话还是得说,王后道:“陛下,使者言之有理,这些年来,匈奴被汉朝打得元气大伤,实在不是汉朝大军的敌手了,这一仗我们会赢的。我们楼兰国是依靠汉朝而繁盛起来的,只是因为匈奴居近,所以才一直没有和大汉结盟,现在匈奴势弱,汉朝立志剿灭匈奴,正是两国结交的最好时机。”说到这儿又忍不住看了安归一眼,道:“如此一来,安归也就不必要去匈奴了。”
国王眉目紧锁,令传译道:“今早朝议,朝臣对此多有异议,但车护将军和神王府都赞同一战,孤王便听他们的,可是我楼兰国内少有战争,缺少真正会打仗的人,使者是汉朝的骁骑游击将军,孤王暂封使者为却胡侯,统帅北大营,组织城防事宜,事急从权,还请使者尽心尽力。”
傅介子听了心头一震,自己在大汉为四品游击将军,到了楼兰,竟然轻易封了候,成了擎天*,架海金梁!但这兴奋劲儿转瞬便消失了,楼兰不过是个弹丸之地,国王比起大汉天子,充其量算个草头大王,着实没什么可喜的地方,再说了,如今战事吃紧,自然身上的担子就重了。
国王顿了一会儿,又道:“北大营共计有三千二百禁军,以前一直由车护统领,他没有真正打过仗,请使者多多提携,另有神王府七千余卫士,兵权都在神王手中,神王麾下另有一辅国候,名叫姬野,是神王府的心腹,此人勇武异常,是一个不错的人才。若是兵力不够,可临时从百姓中少量征调。”
经国王这么一说,傅介子心头又是微微一震,按国王说来,楼兰城中,神王有着压倒性的权力,自己倒是小估了神王的力量,没有神王,这楼兰城便无从守起,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国王与神王的这种兵力对照,显得很不合常理,国王能不猜忌固然不易,而神王拥兵而不自重更是难得。
想到这些,傅介子又有些看不透神王了。
王后显得有些藏不住兴奋,她在楼兰活动二十年,可是一直无力让楼兰归汉,现在大汉使者到来逼着她作出了决定,虽然冒险,但终于完成了,虽然心有对国王感到十分愧疚,但使命完成,浑身上下却有着说不出的轻松。
傅介子却没有这么振奋,看着王后的神情,心中不由有些担心,这个王后天生就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现在高兴分明还早了些。
离开了王宫,车护将军在王宫外面等着,旁边还有另外一位装束相似的楼兰将军,三十七八的样子,长着一脸络腮小胡子,面如重枣(汗,三国中常这么说……)身形不太高却很胖,英气外现,看上去风风火火的很有些将军气派,傅介子猜他便是姬野。
果不出所料,车护将军见傅介子出来了,笑着迎上来,祝贺了傅介子几句,便给傅介子介绍身旁的将军,正是姬野。不料姬野对傅介子却十分不友好,只是拱拱手,也不知是不会汉语,还是故意不肯说话。
“果然是神王府的奴才,都是一个腔调。”傅介子看在眼里,也不和他多计较,如今守城之事迫在眉睫,还得想办法把这匹野马驯服过来才是,当下对车护道:“车将军,我想了解一下楼兰的兵力如何。”车护将军道:“之前我领使者,哦,候爷看的是北大营的禁军,其中秃鹰卫士是最为精锐之师,但人数不多。而辅国候麾下的神王兵力有七千六百人,直系兵力二千铁甲卫,余下的五千六百人是神王的厢兵,没有神王的令剑谁也调不动。”
傅介子沉吟一番,道:“神王的兵力现在如何?”车护将军道:“神王已经全权交给了辅国候,由辅国候统一调唤。”姬野显然是听懂了两人说话,见傅介子望来爱理不理地点了点头。
神王已经出兵相助,现在楼兰有近一万的兵力,若是有经验的将士,外加严密城防,足守五万大军,匈奴兵很少能一次性出动上万人,守城已经成为可能。这兵源一足,傅介子的胆气也就粗了,当下叫了一声好,道:“我们这便到城上去看看,楼兰的城墙太矮,得多配弓箭手和滚油才是。”
说着赶外城赶去,来到城上,果见楼兰城头密密麻麻堆满了箭镞和圆木等守城的工具,最为显眼的是城头上面近五百口黑乎乎的大锅,发出浓浓的刺鼻腥臭。在大汉朝,守城的将士常会用煮沸的人畜粪便来守城,一旦城下有敌人便可浇下去,不管下面是有棚车还是盾甲,都可以无孔不入地烫死烫伤敌军,而且有毒,更能从心理上打击敌人,这种“天降圣水”美其名曰:金汁。
但此时楼兰城头的五百口大锅里黑乎乎的东西傅介子还没有真正见过,但他早年和匈奴兵打仗也曾听过,这种黑色的水称为“石脂水”、“火油”、“石漆”,在匈奴以及西域称为“魔鬼的汗珠”或者“发光的水”(PS:石油一词系北宋沈括正式命名),遇火即燃,燃伤力比起寻常火料不知要猛多少倍,令人谈虎色变,这种东西在大汉也有,只是极为稀少,从来没有真正用在战场之上,不想到了楼兰,这东西却颇为常见。
………………………………………………………………………………………………………………………………………
傅介子一时兴致所至,前去仔细地看了一下,见这黑漆漆的石漆果然不同凡响,遇火即燃、遇物便粘,而且火焰极旺,寻常雨水浇灭不得。车护将军只道傅介子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有些得意地给他讲解起来,傅介子也就不点破,任他讲解,一听之下果然大有门道,包括采摘、储存、煮化一系列举措都与汉朝迥异。
四人一边走一边讲,不知不觉间竟然绕了楼兰城整整一圈,傅介子视察完毕之后便回驿栈,却遇上楼兰国的一位内宫大臣,傅介子曾在王宫之中见过,只是叫不出名字来,此时却正带着人向是在搬家。
苏巧儿和赵雄、陆明等人正与大臣说着什么,见傅介子和霍仪回来了,都围了过来,傅介子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苏巧儿道:“这位老先生说是国王的命令,让傅将军搬到却胡侯府去住,可是赵将军却说要等傅将军回来再作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