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贵族们如何在北汉的土地上搜刮,并不是他关心的问题,夏京方面为北汉正名,保留原有的政府结构,才是真正让人挠头的麻烦事儿。
这是真真正正的政治斗争,而且是最糟糕的一种——保留北汉原政府,对大夏和程晋州都没有好处,只是对后者的坏处更大。而朝廷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其一千,这种精神,实在是太有阶级感,并且令人分外不舒服。
“圣旨……是三印齐全吗。”在前往皇宫的途中,程晋州特意问起了爷爷。
程文征表情凝重的点头。如果不是三印齐全,以他现在的身份,都敢驳回去。
政事堂和门下省,都属于中央贵族们的势力范围,更准确的说,是属于文官集团们的地盘。程家对此毫无影响力。哪怕是春秋战国时代,那些小公国们也敢冲着霸主嘶吼,由此可见,纯粹的武力支撑,并不能保证他们柔顺的像只小猫。
程晋州无奈的道:“那将士们的封赏呢?”
随从的韩维苦笑着叹口气道:“赏钱早就下来了,各种公职也不见吝啬,但爵位至今没有消息。”
在外征战,有朝廷支持和没朝廷支持,区别就是这么大。
对士兵们来说,赏钱等等也就罢了,对于军官们来说,爵位才是他们最在乎的。可朝廷拖着,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荣誉有些时候的确是超脱金钱的,尤其是当金钱的价值受到抑制的时候。
对于一名有身份地位,衣食无忧不想着谋反的伯爵来说,侯爵的头衔一定比他的全副家产更有诱惑力——这并不是说他不想让家产翻倍,但在两者择其一的时候,他更看重后者。
如果西南军无法让拼命的军官们获得爵位,那对于中级以上军官来说,其价值就会大大降低。
这是用金钱弥补的。
程晋州摇摇头,换过话题道:“朝廷竟然让小皇帝留在汉京,他们是不想要汉京了?”
“他们觉得,汉京未能落在自己手上吧。”程文征说话间看着程晋州的肩膀,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孙子能有一个远大的前途,向来都是爷爷们最希望看到的。但自己的孙子的前途,似乎是太远大了,以至于他都无法看到尽头……
作为一个老人,程文征觉得,自己的镇南督中使的地位已经足够高了。他希望家中的子弟能够潜心学习。用心奋斗,但又不希望他们跌入权利和欲望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然而,他在外戍边多年,与家中的子侄都不甚亲近,所谓的教育,似乎也无从谈起。
程晋州快步走进皇宫外的隆汇阁,这里原本是汉京内阁大臣们的议事厅,而今就变成了占领军的会议室。皇宫是不好直接占据的,且容易引起朝廷方面的反弹。
文臣武将们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很有些迎接领导的架势。
虽然武将中职衔最高的不过正二品,爵位最高的不过伯爵,但声势之浩大,丝毫不逊色于朝廷。
怪不得身居高位者往往恋栈不去。
程晋州心里想着,却将主位让给了爷爷道:“你们讨论,我看着。”
召开会议的目标,是确定对北汉皇室的处理方式,他自然是不会因为一封圣旨而轻易退让。大不了抗旨罢了,他是如此想的,也不是没有做过。
西南的官员们,心知地方利益与中央精神往往扭曲,但关于北汉皇室的问题,显然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换言之,如此决定性的战略方针。根本不是这些主管作战的普通军官们会考虑的。
程文征暗自点头,心知自己的这个大孙子,是想要将一个人的决定,转化成西南军政界的集体决定——在施压的过程中,这是颇为有用的。
程晋州坐在椅子上,看似注意听,实际上又在和客服较劲。
后者现在基本没有制约程晋州的手段,唯有保持一种假装配合的态度,没有彻底撕破脸皮。
会议有多绵长,程晋州的较劲就有多绵长。
月上树梢的时候,大家仍然未能得到一个统一的答案。这让人颇为惊讶。
程晋州和爷爷对视一眼,看得出来,代表着各个世家的先生们,似乎也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例如将北汉皇室留在北汉,似乎就有利于他们控制北汉的贵族甚至资源。
但就小程同学而言,将小皇帝丢到千百里之外,才是最符合自己利益的。
“天晚了,大家先去休息吧。”眼前的情况,至少在程家人的意料之外,程晋州站起来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几个领头的军官满不在乎的离开了。他们分别代表着鄂州宁家,金川李家的势力。在面向北汉的战争中,多年征战的他们有着相当积极的态度,家中子弟多有冲杀在前的。
但在利益分配的问题上,他们也比其他各家的要求更多。
如果北汉能规规矩矩的任其宰割,近水楼台的几个大家族,自然能更上一层楼。此乃其世家百年大计,眼望着北汉如此广阔的天地,任谁都要动心。
程晋州的离开,让一群人的担忧轻减了一些。
如果程家竭力反对,他们这些算不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