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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1页)

免得日后把才华荒唐地浪费在已知领域里。

但后来发现不给他跳级简直老师都没法教,他们经常被他各种深奥的问题问得下不了台。没办法,小黎黎只好听从老师们建议,给他跳级,于是跳了一级又跳一级的,结果与他一起上初中的同学刚上高中,他高中已经毕业了。就这样,那年参加N大学入学大考,他数学考了个满分,并以全省总分第七名的高分,顺顺当当地考进了N大学数学系。

N大学的数学系一向是好名在外的,曾经有数学家摇篮之称。据说,15年前,C市文艺界的一位大红人在沿海受到某些地域上的奚落时,曾语出惊人,说:

“我们C市再落魄嘛,起码还有一所了不起的N大学,即使N大学也落魄了,起码还有一个数学系,那是世界顶尖级的,难道你们也奚落得了?”

说的是玩笑,但道出的是N大学数学系的一份至尊的名望!

金珍入学的第一天,小黎黎送给他一本笔记本,扉页有一句赠言,是这样写的:

如果你想成为数学家,你已经进了最好的大门;如果你不想成为数学家,你无须跨进这大门。因为你已有的数学知识已经够你一辈子用的啦!

也许,再没有人比小黎黎更早又更多地洞察到埋藏在金珍木讷表面下的少见而迷人的数学天分,因而也再没有人比小黎黎更早地对金珍寄予将来当个数学家的希望和信念。不用说,笔记本上的赠言就是说明这一切的一份有力证词。小黎黎相信,以后将会不断有人加入到他的行列,看到金珍与一个数学家之间难得的天缘。但同时他又想到,暂时恐怕还不行,起码得过上一段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那时随着学业的不断深入,金珍神秘的数学光芒才会逐渐地闪烁出来。

不过,事实证明,小黎黎是太保守了一些,外籍教授林·希伊斯仅仅上完两周课就惊惊喜喜地加入了他的行列。希伊斯这样对他说:

“看来你们N大学又要出一个数学家了,而且可能是个大数学家,起码是你们N大学出去的人中最大的。”

他说的就是金珍。

林·希伊斯是20世纪的同龄人,1901年降生于波兰一门显赫的贵族世家,母亲是个犹太人,给他遗传了一张十二分犹太人的面孔,削尖的脑门,鹰钩的鼻子,卷曲的发须。有人说,他的脑水也是犹太人的,记忆力惊人,有蛇信子一样灵敏的头脑,智商在常人的几倍之上。4岁时,希伊斯开始对斗智游戏如醉如痴,几乎精通世上有的所有棋术,到6岁时,他周围已无人敢跟他下任何棋种。在棋盘上见过希伊斯的人都说:一个百年不遇的天才又在神秘的犹太人中诞生了!

14岁那年,小希伊斯随父母亲一同出席某名门的一次婚宴,宴会上还有当时世界著名的数学家斯恩罗德一家人。两家人不期而遇,后者时任剑桥大学数学研究会会长,也是众所周知的国际象棋大师。老希伊斯对数学家说,他很希望自己儿子能够去剑桥读书,数学家不乏傲慢地回答他:有两种途径,一是参加他们剑桥每年一度的入学统考,二是参加英国皇家数理学会举行的两年一次的牛顿数学或物理竞赛(单年为数学,双年为物理),优胜者前五名可免试并免费入剑桥。少年的希伊斯插嘴说:听说您是业余第一的国际象棋大师,我建议我们比试一下,如果我赢了,是不是同样也可以免试?数学家警告他说:我愿意奉陪,但要说明一点,既然你为自己制订了一个巨大的正值——即是我的负值,我同样要为自己制订一个巨大的正值——即是你的负值,这样游戏才是公平的,否则我难以奉陪。小希伊斯说:那请您制订我的负值。数学家说:如果你输了,以后就不准上我们剑桥。以为这样会把小希伊斯吓住,其实真正吓住的只是老希伊斯,小希伊斯只是被老希伊斯不休的劝说弄得有些犹犹豫豫的,但最后他还是坚定地说——

行!

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摆棋对弈,不过半个小时,数学家从棋盘前站起来,笑着对老希伊斯说:明年你就把儿子送来剑桥吧。

老希伊斯说:棋还没有下完呢。

数学家说:难道你怀疑我的鉴赏力?回头又问小希伊斯,你觉得你会赢我吗?

小伊斯说:现在我只剩下三分的胜机,你已有七分。

数学家说:现在的局势的确如此,但你能看到这点,说明这个局势少说还有六至七成变异的可能,你很不错,以后来剑桥跟我下棋吧。

10年后,年仅24岁的希伊斯的名字出现在了由奥地利《数学报》列出的世界数学界最耀眼的新星名单中,第二年他又一举夺得国际数学界的最高奖:菲尔兹奖。这项一向被誉为数学界诺贝尔奖的数学大奖,其实比诺贝尔奖还机会难得,因为诺贝尔奖是每年颁一次,而菲尔兹奖四年才有一次。

希伊斯在剑桥的同窗中,有一位来自奥地利皇族的女子,她疯狂地爱上了身边这位年轻的菲尔兹奖得主,但后者对此似乎有些无动于衷。有一天,皇家女子的父亲突然出现在希伊斯面前,他当然是不可能来替女儿求婚的,他只是向年轻人说起自己一直想为振兴奥地利科学事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问年轻人愿不愿意帮助他来实现这个愿望。希伊斯问怎么个帮助法,他说:我负责出资,你负责揽人,我们来办个科研机构什么的。希伊斯问:你能出多少资?后者说:你要多少就有多少。希伊斯犹豫了两个星期,并用纯数学的方式对自己的前程未来进行了科学而精确的博弈演算,结果是去奥地利的他比留在剑桥或以其余任何形式存在的他都略有胜数。

就这样,他去了奥地利。

很多人都以为,他这一去奥国会同时满足两个人的愿望,一个是有钱的父亲,另一个是爱他的女儿。或者说,这个幸运的年轻人在奥地利既将赢得立业的荣誉,又将得到成家的温馨。但希伊斯最后得到的只是立业一件事,他用花不完的钱创办起一所奥地利高等数学研究院,把当时不少有才华的数学家云集到他麾下,并在这些数学家中替那个渴望嫁给他的皇家女子物色了一个他的替代者。为此,有传言说他是个同性恋者,而他的某些做派似乎也证明了传言的真实性,比如他收罗的人才中没有一个女性,甚至连办公室的文员也是男的。还有,在奥地利的新闻媒体中,有关他的报道总是由男记者采写,而造访他的女记者其实比男记者还要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总是空手而归,也许确实是他秘密的情结在作怪吧。

【容先生访谈实录】

应该是1938年春天,希伊斯来N大学做访问学者,不排除有招兵买马的企图。但谁也没想到,世界就在这几天里发生了惊人变化,几天后他在广播上听到希特勒出兵奥地利的消息,只好暂时羁留在N大学,想等战事明朗后再返回。等到的却是朋友从美国寄出的信,告诉他欧洲的历史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奥地利、捷克、匈牙利、波兰等国家都挂满了德国纳粹旗,那里的犹太人已纷纷出走,没有出走的都被送进了集中营。他一下变得无路可走,于是就在N大学留下来,一边在数学系当教授,一边伺机去美国。但其间他个人的情感(也许是身体)出现了神秘又奇怪的变化,几乎在一夜间,开始对校园里的姑娘们涌现出陌生又浓厚的兴趣。这是从没有过的。他像一棵特别的果树,在不同的地域开出了不同的花,结出了奇怪的果。就这样,去美国的念头被突如其来的谈情说爱的热情所取代,两年后,40岁的他和物理系一位比他小14岁的女教师结为伉俪,去美国的计划再次被耽搁下来,而且这一搁就是10年。

数学界的人都注意到,自希伊斯落居N大学后,他最大的变化就是越来越像一个称职的男人,却越来越不像一个有作为的数学家。也许他以前的盖世才华正是因为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男人造就的,当成为称职的男人后,那些神秘才华也离他而去了。至于到底是他自己赶走的,还是上帝要走的,这恐怕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没有一个数学家不知道,在来N大学之前,他曾经写出27篇具有世界级影响的数学论文,但之后再没有写出过一篇,儿女倒是生了一个又一个。他以前的才华似乎在女人的怀抱里都烟消云散了,融化了,化成了一个个可爱的洋娃娃。他的事情似乎让西方人更加相信东方是神秘的,把一个神奇的人神奇地改变了,改头换面了,却说不出道理,也看不见改换变异的过程,只有不断重复、加强的结果。

当然,即便是过去的才智已流失于女人的胸怀,但站在讲台上,希伊斯依然是超凡脱俗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因为越来越不像一个有作为的数学家,所以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称职而敬业的大教授。希伊斯前后在N大学数学系从教11年,毫无疑问,能够做他的学生真是莫大的荣幸,也是造就一番事业的最好开始。说真的,现在国际上最有影响的几位从N大学出去的学者,多半是他在职的11年间教授过的学生。不过,做他的学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首先你得会英语(他后来拒绝说德语),其次他不准你在课堂上做笔记,再次他讲问题经常只讲一半,有时候还故意讲错,讲错了也不更正,起码当时不更正,哪天想起了就更正,不想起就算了。他的这一套,几乎是有些野蛮的一套,让不少智力平平的学生不得不中途辍学,有的则改学其他了。他的教学观只有一句话:一个错误的想法比一个完美的考分更正确。说到底,他贯彻的那套教育方法,就是要你转动脑筋,开掘你的想像力、创造力。每个新学年,面对每一位新生,他总是这样中英文夹杂地开始上他的第一堂课——

我是野兽,不是驯兽师,我的目的就是要追着你们在山坡上夺命地跑,你跑得快,我追得快,你跑得慢,我追得慢,反正你得跑,不能停,勇敢地跑。什么时候你停下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解除了。什么时候你跑进森林里了,在我眼前消失了,我们的关系也解除了。但前者是我解除你,后者是你解除我,现在我们跑吧,看最后是谁解除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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