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苟的蛮横让我无言以对。
这是个两难选择,答应对方的无理要求吧,有违自己做人的原则,而且未知的风险隐患很大,很有可能超出自己的承受能力。
直接拒绝吧,势必会得罪眼前这尊大神,会给修造厂和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这家伙可不好惹,要是被他针对了,不仅以后修造厂的日子不好过,我林子龙在榆树坪矿的处境也会更艰难。
权衡再三,还是下不了决心,我只好硬着头皮对程四苟说,这个事太大,让我考虑考虑,回头再给领导汇报。
这么说,其实是委婉地拒绝,只不过我没有把后路完全堵死,留了一丝希望给程某人。
当天晚上,那个叫程益民的包工头找到我家里,我媳妇有点小洁癖,不愿在家里接待陌生人,把来人堵在门外,喊我出去和他说话。
在楼梯拐弯的地方,程四苟的侄子,把一包用报纸裹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说是自己四大大让送给我的,说完就下楼走了。
匆匆忙忙打开报纸,里面是两叠崭新的百元大钞,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半身从楼道的小窗户里探出去,冲着刚走出单元门的程益民喊了声:把你的东西拿走。
然后,把手中用报纸裹着的两万元扔了出去。
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我心里很不好受,随后也下了楼,信步转悠到漆黑的小河边。
从当行政科副科长算起,到现在也四五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直接给自己送钱,而且数目还不少,一出手就是我半年的工资。
以前不是没有人送过礼,但大都是烟酒之类的东西,能推的我尽量推掉,实在推不掉的,也会找机会用价值差不多的礼品回赠。
除了为数不多几个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我很少在家里接待客人,单位的同事下属和朋友们,都知道我这个毛病,有事都会去办公室找我。
办公室是公共场所,提着大包小包找科长办事不方便,容易遭人非议,而且我这个人原则性比较强,从不贪图蝇头小利,往往让送礼的人很难堪,慢慢也就很少有人再给我送礼了。
我是真没想到,程四苟会指使自己的侄子给我送钱,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放弃原则,在存在严重质量问题的工程验收报告上签字。
呵呵,强权的压制,都没能让我低下高傲的头颅,区区两万元就想收买我的良知,程四苟未免太小瞧我林某人了吧。
我知道,从此刻起,自己彻底和程四苟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梁子。
白天在程四苟办公室里,我没有把话完全说死,是不想公开和他撕破脸皮,不想让他太难堪。
没想到程某人的心思太黑暗,太龌龊,以为我那么说是想借机给自己捞点油水,是在和他讨价还价,所以才会在晚上让人给我送钱。
真是太搞笑了。
程四苟也不想想,就算我林子龙是个贪财的人,无论什么人送的钱都收,但借我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收他这条“死狗”的钱啊!
除非我活腻味了,不想在古城矿务局的圈子里混了。
夜色下的小河边很宁静,除了哗哗的流水声,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坐在水边的大石头上,一根接一根抽着烟,我心里好像有一团乱麻纠缠交织,怎么努力也理不出头绪来。
得罪了程四苟,这可不是件小事,我想静下心来,礼真地想一想,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先是用强权压制,没有达到目的,随后又扔了颗糖衣炮弹,又被我反手扔了回去,软硬兼施都没能让我改变态度,程四苟肯定把我恨到了骨子里。
被徐冰雅和马秀兰接连羞辱的旧仇还没报,强塞给修造厂出纳员的调令被退了回去的账还没有算,现在又添了新仇。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估计此时程四苟的心里,一定是怒浪滔天,说不定正在制定对修造厂和林子龙的报复计划呢。
在榆树坪矿横行霸道了四五年,程四苟连矿长书记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岂能容忍自已的淫威,接二连三地受到一个小科长的挑战,如果不做出强烈的反应,不用极端的手段进行报复,那就不是众人嘴里的“死狗”了。
程四苟的报复会来自哪个方向,可能以哪种方式出现,应该提前做哪些防范工作,都是我现在要想的问题。
预则立,不预则废。
敌人的实力太强大,双方力量的对比太悬殊,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对,力求不要败得太惨,不要一败涂地。
独自在河边坐到月升中天,凉风中夹杂着寒意的时候,我才揉着有些麻木的双腿,站了起来。
中间隔了一天,程四苟的侄子带着十多个民工又来到修造厂,把之前砌的毛石护坡全部推倒重砌。
这次,我专门去工地看了两次,他们用的砌筑和灌浆材料,是水泥砂浆无疑。
返工后重新搞工程竣工验收,验收组还是上次的原班人马,这次大家都很痛快地在验收报告上签了字,没有再出现你瞅着我,我看着呢,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愿拿起笔的尴尬场面。
验收结束后,计划科张工悄悄告诉我,这次程四苟赔了夫人又折了兵。
这个小工程本来能净赚三五万,现在不得不返工,等于工程量翻了一番多,计划科预算的工程费用还是原来那么多,包工队至少要赔进去五六万。
看着张工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是该埋怨,还是应该感谢这个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