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尾音还在空气中,他已拿起油灯。稍粘腻的油灯底座带飞纸张,带着血迹的信笺翻个身,飘到桌边,正好落到在晏衡面前。
“过来。”
见晏衡朝她招手,卫嫤却有些踟蹰。他语气中带着金属碰撞的冷硬,显然是生气了。
“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晏衡视线目不斜视地离开方桌,似那里没有书信般,瞥一眼窗外:“那边光线暗,单靠油灯不足以看清。不□□,木刺只会越扎越深。”
卫嫤小心挪过去,就见他以极快速度从怀中掏出柄匕首。匕首出鞘,月光下刀刃寒光毕现,看上去竟比她前世露营时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还要锋利。卫嫤心下羡慕,不过用匕首挑木刺……确定不会把手指捅破?
似乎识破她的心思,晏衡摇头,唇角扬起几不可见的弧度。匕首尖往皮鞘中轻挑,寒光一闪,绣花针落在方桌上。做完这一切,他朝她看来,目光下移聚焦在她手上,意思很明显。
瞅瞅略昏暗的夜色,卫嫤也不扭捏,攥拳露出右手中指伸过去。
“别怕啊,很快,一下就好。”
晏衡指腹有层厚厚的茧子,捏着她的手指,略带滞涩感。月光下针尖缓缓落下,她刚下意识地要往后缩,便听到他出声劝哄。声音虽依然沙哑,但扔挡不住其中满满的温柔耐心。
不知不觉她就放松下来,抬头看着晏衡近在咫尺的脸。他生得可真好,小麦色肌肤的脸上光滑洁净,一点坑坑洼洼也无,浓密的睫毛在眼角打下阴影,高鼻梁凸出立体侧面。单论面相,比前世追她的那几个别有所图的小明星要强很多。
“好了。”
哦,卫嫤有些发愣。这么快?她还没看够那张脸……
晏衡收好匕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往日捏一下就能挑出来的肉刺,这会却恨不得它扎得再深些、再隐秘些,好让他多费点功夫。绷紧脸掩盖遗憾,他觉得一定是那跟手指捏起来太舒服,比嫩豆腐还要滑腻,更比刚才的抹胸柔软许多。
不能再想了,想起家中那一大摊子事,他强打住心中绮念。
“京中有人接应?”
卫嫤回神,顺着晏衡目光看向桌上信件,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她这态度在晏衡看来就是默认。心下叹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一边是繁花锦绣的京城,一边是苦寒的西北凉州,任何人都很容易选择。
“我本打算待明日一早解了宵禁,托京中友人将你接去照应一二。只是友人终究年少,在家说不上话,到时你总免不了受些委屈。这样也好,此人于危难中对你不离不弃,定能妥善照顾你。”
从满面温柔的挑木刺,到冷冰冰言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她上路,晏衡变脸比川剧还快。饶是卫嫤知晓他并无恶意,也忍不住反唇相讥:
“你这是嫌弃我累赘?”
偏偏她忘了,现在她的脸可不比前世那张大众脸。不管生气还是嘲讽,再威严的表情,挂这张美人脸上,统统是惹人怜惜。
晏衡有些撑不住:“阿昀那般喜欢你,我又怎么会……”
见他脸上渐渐染上红晕,很快蔓延到耳根,卫嫤哪能不明白他话中深意。若他真嫌弃,又怎么会赎她出牙行,想方设法托予京中好友。
一个少年为她做到这地步,他应该不仅不讨厌她,还对她有点好感。
那她呢?
卫嫤问自己,然后发现得知他心思后,她并不恶心。前世作为一个富婆,即便长得一般,她也从不缺追求者。每次那些人,尤其是那几个亲戚安排的小明星贴上来,她都会恶心,然后一整天心情不好。
似乎她也有点喜欢晏衡,虽然只有那么一点。
“会怎样?阿昀是阿昀,你是你。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阿昀喜欢我并不代表什么。连我身上这身衣裳,都是他跑去问驿丞夫人要的。你宁可放他,也不愿自己动手,这还不是讨厌?”
“是我……”
话到嘴边,看着阿嫤那张生动的芙蓉面,晏衡突然觉得,就这样让她误会着也不错。
“恩?”
“是我对不住你。”
憋出这句话,晏衡夺路而逃。
木盆还在井边,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水中,井水沁凉的温度传来,他心里却跟火烧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