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花痴完,她拿起镜前荷包。这便是在牙行时那硌人的东西,方才跟着晏家兄弟来驿站时,她将之收在怀里。一道被小家伙缠着问东问西,直到这会独处,她才有机会拿出来。
荷包绣工很精致,用彩绳抽口,拉开后内分两层,每层各放张叠起来的纸。卫嫤夹出纸张,这会上面血迹已经半干,小心地展开第一张。
这是一张宣纸,纸张质地白而细,比牙行契书所用纸张好上不少。纸上只两行字,笔迹有些匆忙。
“红绫,前尘往事成云烟,莫念侯府。静候救援之人,银两收好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原主名叫红绫,是京城内一座侯府的丫鬟。至于另一张纸,卫嫤打开,果然是一张银票。待看清上面数字,她不由惊讶,侯府竟然给了原主五百两!
刚才来驿站的路上,小家伙买支冰糖葫芦才花了一文钱。一两银子能换十吊钱,一吊钱是一千文,粗略算来,五百两绝对是一笔很大的数字。
赚大发了,原主不仅颜值高,而且还豪富,放前世妥妥的真·女神。
激动过后卫嫤冷静下来,她不是没见过钱,也很了解有钱人的思维。有钱人不会开着飞机满世界撒钞票,更不会无缘无故送出这么一大笔银两。现在她终于可以确定,牙婆那番话有不实之处,原主是被陷害了。那原主到底是受了多大委屈,才能让侯府赔上这么一大笔银子?
还有,现在该不该等人来救她?盯着纸条她左右为难,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敲门。
“谁?”
“是我。”
尚在变声期少年略微沙哑的嗓音传来,卫嫤松一口气,收好东西,两步走到门口。
“这么晚了,大人……阿衡有何吩咐?”
来驿站的路上,她便知晓了两兄弟名讳。少年名晏衡,年方十六,乃凉州卫所下一领兵小旗。小家伙名晏昀,刚满四岁,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个性活泼待她极其亲厚。月前西北驻军大败瓦剌军队,晏衡随军进京献俘,顺便带弟弟一道前来。因家中急召,兄弟俩提前回程。弄明白后本来她想喊少年大人,可小家伙怎么都不同意。最后在少年默许下,她便依着小家伙,唤两人阿衡、阿昀。
门外一片寂静,断断续续传来蛐蛐的叫声。他是不是走了?踟蹰片刻,卫嫤拉下门闩。刚敞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门槛外,比她高一头的少年左右提着水桶,一桶冒着热气,另一桶是凉水。
“你这是?”
“阿昀放心不下你,缠着我烧点热水给你送来。”
“劳烦你了,快请进。”
卫嫤侧身把门开到最大,看少年跨过门槛,把水桶放屏风后。他身条还带着少年人的瘦削,胳膊看起来不比她粗多少,但提着两只笨重的木桶却健步如飞,在狭窄的客房内行走自如。她愣神这会,他已经归置好木盆、屏风,回到门边解下身上包袱。
“这是阿昀问驿丞夫人要的,你且洗洗。水桶留在那便是,明日……我来收拾。”
最后四个字几乎低不可闻,说完他像包袱里有锥子扎手般,胡乱塞到她怀里,头也不回地钻进不远处另一间厢房。
单手拎着包袱,卫嫤摸摸自己的脸。她有那么可怕?吓得杀过瓦剌人的晏小旗走路同手同脚。
闩好门她打开包袱,四四方方的褐色麻布包袱中放着一套簇新的玉红色衣裙,衣裙下面摆着月白色中衣中裤。与麻质衣裙不同,中衣倒是棉质,不过棉布上很多疙瘩,质地稍显粗糙。
抖开中衣,里面掉出两块鹅黄色的布。捡起来,待弄清那奇形怪状的东西是什么后,卫嫤脸红如血。这……阿昀一个四岁的小豆丁,会开口跟驿丞家女眷去要抹胸?只怕他连抹胸是什么都不知道。
最初的尴尬过后,她拿起包袱里最后一样东西。瓷瓶打开,药味扑面而来。看瓶塞上标签,这是军中所用金疮药。攥住药瓶,卫嫤弯起唇角,心中暖洋洋的,好多年没人这么关心她了。
一点点脱下身上衣服,织暗花的丝绸外袍,细棉布中衣,精绣的抹胸。即便被血迹沾污,红绫身上带这身的衣裳,也比驿丞夫人的要好。单那件暗花丝绸外袍的一个衣襟,拆下来就比驿丞夫人整套衣服值钱。通房丫鬟尚且如此奢侈,侯府主人又会是何等金尊玉贵?
沾湿毛巾擦拭身体,血迹和汗渍从身上剥离,温热湿润的感觉包围全身。折腾了许久,待水凉下来,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她总算把全身上下洗干净。更让她惊喜的是,敷上金疮药后,她看似恐怖,实则只是破了点皮肉的伤好了八…九成。
身上舒坦了,连带着她思绪都明朗起来。侯府势大,京城绝非久居之处。无论红绫承受多大冤屈,以她如今身份,寻求报复无异于螳臂当车。最重要一点,她不是原主,没必要等信中人来寻她,然后顶着红绫的名讳、模仿红绫性格活下去。她是卫嫤,有自己的性格、为人准则,她会按自己的方式去生活。
扎好腰带,未干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打开房门,迎面一大一小两只,正背对着她蹲在水井旁。听到门响,小家伙朝后歪头,见到是她,起身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
“阿嫤姐姐。”
将打到腰的小家伙搂在怀中,卫嫤点点他小鼻子:“这么晚了,阿昀怎么还没睡?”
“恩,我跟哥哥把衣服洗好,这样明天路上才有得换。阿嫤姐姐好像没带衣服过来,刚哥哥问驿……”
“阿昀!”
少年略带羞恼的呵斥声传来,卫嫤抿抿嘴,真是个别扭的孩子。牵着小家伙走上前,果然木盆里摆满了兄弟俩的衣服。虽然大多半新不旧,但却很是齐整,最起码没有那种团得不像样、臭到熏死人的袜子。
撸起衣袖她蹲下来:“阿衡忙活一天,想必累了。阿昀还小,也正是该多睡的年纪。你们先去歇息,这些事我来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