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睛,冲镜子里的自己抿了抿嘴,挤出了一个笑容。憔悴的她似乎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明亮了起来。
“多笑笑,让他高兴起来。”申璃对自己说。
但愿,时间是具有魔力的,她重新推开了病房的门——
在那一瞬间,她无法思考。
病床上空空如也,被褥凌乱地堆在床上,床头摆着杯水。但是,人却不见了——秦真离开了病房。
申璃想叫医生,但嗓子却发不出声来,“冷静!冷静!”她不断地对自己说。终于,她的四肢有了反应,申璃飞快地跑出病房,在走廊里急促地奔跑,“阿真,阿真!医生,有医生吗?病人不见了!”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冬天无声无息地来了。也许时间无法治愈一切,但是,谁也无法阻止它的流逝。
秦真就这样静静地消失了。他离开得那么彻底,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申璃的生命里。申璃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找他,有过无数个希望……但是都无功而返。
渐渐地,卫泽宣放弃了,他说如果秦真有心想避开他们,找到了又能怎么样?方羿风倒是一直在帮申璃找秦真,可他已经在斟酌如何让申璃打消继续找下去的念头了。
“小璃、小璃……”远处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正在发呆的申璃打了个寒战,手里的牛尾汤罐头掉在了地上,差点砸到了她的脚。
“小心!”一只手替她把罐头拾了起来,方羿风的妻子肖铃童笑眯眯地凝视着她,“怎么一大早就发呆啊?”
“没睡醒嘛。”申璃笑了笑,超级市场里的人很多,她没看见肖铃童。话说回来,即使人不多,心神恍惚的她也很可能看不见肖铃童。
“喝这种罐头汤卡路里太高了!”肖铃童俨然一副饮食顾问的神色,“今天是平安夜,到我们家吃饭好吗?我做的菜,营养搭配特别合理!”
平安夜……是啊,又要到圣诞节了。申璃心中一阵难过,很多次,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心疼。
“好嘛,就这么说定了,把你的这些垃圾食品统统放回货架上!”行动派的肖铃童兴冲冲地把申璃购物车里的东西往外掏。
“铃童姐,我不去了。”申璃没有制止肖铭童的动作,却是淡淡地说着反对的话。
“为什么?”肖铃童妩媚的眼睛睁大了。
“你和头儿两个人烛光晚餐,我怎么会这么不识趣当电灯泡?”申璃耸了耸肩,“头儿发起火来好可怕,我可不想惹他。”
“羿羿?怎么会?!他知道你要来,肯定高兴得不得了……”肖铃童忙不迭地解释着。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这段时间来,方羿风总是觉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亏欠了申璃,他虽然没说出来,但是肖铃童还是感觉到了,细腻的她总是会暗地里关心、体贴申璃,减轻自己丈夫的压力。
“铃童姐,我赶时间,先走了!下次再去你家吃你的营养大餐!”申璃鲁莽地打断了肖铃童的话,匆匆挥了挥手,也不管自己的购物车,扬长而去。
在超级市场的外面,12月24日早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用力地吸了一口冬日渗着寒意的空气。
她喜欢肖铃童,也喜欢方羿风。她知道他们都想帮她,想让她重新快乐起来……可是申璃自己做不到。
无数次,她想揪住方羿风的衣领,狠狠地扇他的耳光,质问他为什么挑中自己当一个卧底——她想把自己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可是,每当她站到方羿风的办公室门口时,她的脚步就会自然而然地停下来。
能怪方羿风吗?当卧底的事虽然是方羿风先提出来的,可到头来还是她申璃自己爽快地答应了;在另外一个老卧底卫泽宣虽然自身地位很高,却苦于无法找出洪爷犯罪的直接证据时,挑拨秦真和洪爷关系的法子是她想出来的;勾引秦真的是她;让秦真面对洪爷有危机感的是她;秦真在不知就里的情况下帮助警方暗地里推翻洪爷、找出他犯罪的证据也是因为她……
一切都是她的缘故。她是一名警察。
阳光很刺眼,申璃眯起了眼睛,眼中有温热的液体在滚动。
“阿真,你在哪里?又到圣诞节了,你不是说过,每年圣诞节都和我一起过吗?你这个骗子……”她垂下了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秦真衣衫单薄,踯躅在充满圣诞气氛的街头。欢快的人群与他擦肩而过,偶然,有人会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又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而他从来没有把这些目光放在心上,是怜悯还是嫌恶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很懒,懒得去思考、懒得去体会、懒得去看、懒得去吃、懒得去睡。他不刻意去让自己活下去,可他终究没有死。他跟所有的流浪汉一样,风餐露宿,卑微地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生活着。
一顶红通通的圣诞帽从他视线中飘过,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个小女孩仰着头,把她手里精致的蛋糕放在他的手心里,脸上现出善良的笑容,“阿伯,圣诞快乐!”
阿伯?原来,我看起来已经那么老了……秦真木然地接过那蛋糕,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等待着那小红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又到圣诞节了……
“明年……我们还一起过圣诞节,好吗?”
“明年、后年……我们每年的圣诞节都一起过,好吗?”
一年前的誓言在他耳边轻轻响起。秦真闭上眼睛,等待着那熟悉的冲击离开他的心房。曾经,他是多么期盼圣诞节的到来啊,在那个神奇的夜晚,他拥有了一生中最爱的女人。然而,正是这个女人深深地欺骗了他。他,不过是申璃手里的一只棋子罢了。
“别想了,别想了……”秦真在心中对自己说,为了阻止自己堕入回忆的漩涡,他快速奔跑了起来,冬日的冷风灌进了他的领口,可他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