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再次望着他,不置可否的目光里仿佛燃烧着隐形的火焰,“他就是在这个房间,你坐的这把椅子上走的。”
许博没有动,也没有表现出吃惊,只是嗓音有些干涩:“你是说,烧掉的那间?”
“嗯!是我烧的。”
“啊?!”
“很意外吧?”
莫黎仍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可眼眶里分明已经蓄满了泪水,拼命忍住才渐渐恢复了清澈,却依然烧灼。
“为什么?”男人的眼底掠过一抹灼痛。
“那年,我拿到了硕士学位,刚好他也安排了一段假期。我们就去他父亲留下的老房子去度假……”
女人磁媚的语声再次走进回忆,眸中的光彩已然藏进对虚空深邃的凝视。许博留意着她的情绪,不失时机的发问:
“就是这个……”
莫黎微微点头,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副画:“那是一座乡间别墅,有三层楼,在一大片林子后面的山坡上,离公路很远,被漆成白色的篱笆围着,门前不远就是个天然的湖泊,景色很美……到那儿的第三个礼拜,我发现我怀孕了。”
似乎不想过多描绘图画的细节,她生硬的把话题扯了回来。
“他开心得像个孩子,开始着手翻新房子。这个房间就是那时候开始精心布置的。他喜欢中国风家具的古朴韵味,却不接受让房子处处追求对称的构造。所以,这里的每一个柜子,桌子,椅子,几乎都是他画好图纸找人打造的。可以说费尽了心思,就是想让我既有住进宫殿的感觉,又能足够赏心悦目,自在舒适。”
听到这,许博疑惑的问:“他不会是要你把孩子生在这个房间里吧?”
莫黎一听,意味深长的看了男人一眼,略带苦涩的笑了:“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他有教职,我也还要继续学业……那本就是他家的房子,装修好了,也可以时常回来度个假……”
“实际上呢?”
莫黎没有直接回答男人的问题,一口把杯子里的残酒喝光,继续说:
“起初,他还经常带着我出门,有很多小东西,都是我在集市上看中的。可是等到假期的最后一个礼拜,房子也快要弄好了,他却告诉我说不想回学校了,只想平平静静的留在乡下,跟我一起过完后半辈子。”
“沃去……”
许博忍不住惊呼,似觉不妥赶紧找补:“不过据说美国的乡下也不错……”
胡说八道了一半,一只空杯子推了过来,打量着莫黎不辨喜怒的视线,只好一边倒酒一边问:“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我从未想过。”
这一句简短到极致的回答,仿佛在脱口而出的一刹就变成了个笑话,将莫黎的嘴角勾起到撩人的程度。
那是许博最为熟悉的弧度,本应风月无边风情万种的弧度,可在此刻呈现,却活生生的把整颗心的怜惜都挖了出来,仍觉得无能为力。
酒香在沉默中蔓延,两个人各自饮了一口。
当莫黎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从那以后,他不再带我出门了。也不提回学校的事,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填满这间屋子。我跟他解释,商量,跟他讲将来的种种可能,未知世界里的无限美好,企图让他改变主意,可他……可他却反问我是不是要离开他了。”
“……”
“我说我都愿意给你生孩子了,怎么会离开你?我只是不想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他说为什么不能,难道这里不好么?这里有我,有我为你造的房子,还有我们的孩子,还不够么?”
“……”
“我说有房子有你有孩子当然好,可我不能一辈子只当一个妻子一个母亲,我有我的梦想,世界那么大,我还没看够!他说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度,最美的庄园,身边全都是你最爱的人,还不够么?你可以在这里完成学业,做任何你喜欢的事,只要把这里当做你永远的家,想去什么地方,我可以陪你!”
“……”
“我说不过他,只好骂他!你怎么这么傲慢,自以为是,既霸道又自私,我自己有手有脚,不需要你施舍,也不要你陪!他却哭着说我爱你,我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守护你,满足你需要的所有,只为了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到底有什么错?”
说到这里,莫黎已经泪流满面,声音却依旧冷静而清晰,猛的喝了一口红酒,急速的吞咽之后继续说:
“我说我要自由,你给么?你猜他说什么?”
许博仿佛被那两个字撞了一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机械的回问:“他说什么?”
莫黎凄然一笑,带着泪光的眼角比刀刃还要锋利:“他说自从人类离开了伊甸园,就没了自由。他正在做的,就是为我重建一座伊甸园。”
望着梨花带雨却锋芒毕露的妖娆美人,许博忽然豁然开朗,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关于爱与自由的表白,居然有着如此缠绵悱恻的经历做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