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番斗嘴,登时把许太太晒了个大红脸,抱着许博的胳膊忍俊不禁。心想这岳寒爸爸并非面目可憎,甚至有点老顽童的可爱,怎么就那么不受待见呢?
正踌躇去什么地方找根笔,慌慌的想象着该把名字签到什么地方合适,一声让人听了浑身发麻的怪笑在身后响起:
“呵呵呵呵,景天老弟,又搁这儿跟孩儿们逗闷子呢?”
回头一看,来人是个瘦削却不失硬朗的老汉。之所以称为老汉,是因为这人虽然西装革履,粗鄙的相貌实在太过醒目了。
脸上皮肤黝黑,瘦骨嶙峋。松弛干瘪的嘴唇笑得肆无忌惮,几乎露出满口黄牙不说,光是那双眯成一条缝,鱼尾纹密布却精光锐利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个在毒日头底下务农多年的庄稼汉。
而且,还是村长都惹不起的那种。
不过,这些都还不足以令许太太惊诧。最不协调的,是老汉的胳膊上居然挎着一位缁衣曼妙,体态妖娆的美丽少妇!正红唇含笑,醉眼迷弯的望着自己。
“朵朵?”祁婧眼睛一亮。
“嫂子!”徐薇朵的这个称呼一点儿没毛病。
两个女人的相互问候并未对男人们的维度造成影响。岳景天浓眉一扬,打了个哈哈:“原来是吴老板!这回你可没办法再用漂亮儿媳妇馋我了,从今往后,咱们平起平坐!”
看来,这位老汉就是朵朵的公公,吴浩的亲爹,碧城的创始人吴澄海了。
“啊平个屁!哥哥我早就急流勇退享清福啦!见天儿喝喝茶下下棋都有儿媳妇给捶腿,你行吗?你怕是还得上赶着巴结人家呢吧?哈哈哈……”
这么露骨的戏谑之词,听得祁婧耳朵根儿上都火辣辣的,偷看徐薇朵一眼,她居然神色如常,连个笑纹儿都没打折,显然是久经考验才这般淡定。
岳景天温和儒雅的风度遇上如此流氓做派竟仍然笑得人畜无害四海升平。不过,当祁婧留意到他的眼神,仍被深不见底的瞳仁里那一丝嘲弄唬得脊背发凉。
“我说哥哥,你还会下棋呢?”
岳景天笑眯眯的说话,却出人意料的将一脸疑惑转向了徐薇朵,忽做恍然大悟状:“哦——也对劲儿!蛤蟆跳井只要有格子就能玩儿嘛!不过朵儿啊,叔叔得嘱咐你,老年人骨质疏松,手劲儿一定要控制到位,别一不留神把那条腿……给撅折咯!”
看见“岳叔叔”光天化日之下伸出叁根手指,祁婧脸上拼命维持礼貌的笑容都快被抽成真空了。就在濒临崩碎的前一秒,朵朵一个转身,拉上她就走,连招呼都没跟那群男人打一个。
身后传来一阵或放肆或猥琐或逢迎的笑声,许太太忍住芒刺在背的不适去看朵朵脸色,不想正好跟她的目光对上。
“别紧张,我们现在的反应就是他们最期待看到的。男人嘛!都是孩子。”
“孩子?”
如果不是被朵朵拉住胳膊,祁婧几乎压不住去把自家那个“孩子”从粪坑里拽出来的冲动。喷火的双眸无处安放,忽然发现了手里的酒杯,一仰脖灌了一大口。
酒精下肚,气儿勉强顺了几分,她才开始琢磨徐薇朵说的话。
他们最期待看到的?
他们是谁?孩子,不,男人。
男人最期待看到的,是什么?两个羞恼交加的女人落荒而逃么?不对,他们并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孩子。
许太太脑子一点儿都不笨,一转念,她就明白了。听了这种荤话,陪着笑的是婊子,破口大骂的是泼妇,一声不响扭头就走的才是良家。
哼,果然是一帮孩子!还是沾染了流氓习气,低级趣味,忘乎所以的熊孩子。
这些被看作成功人士的老男人总是这样么?不分场合,甚至不给女人留任何情面?
祁婧不禁对岳寒老爹的印象做了重新评估。至少在容人之量上打了个对折。眼睛里的问号也再次落在徐薇朵仍挂着一丝冷笑的侧颜上。
看来,她是经过事儿,也练过胆儿的,不然不可能这么从容不迫,还不忘对人言传身教。可问题是,这种自认标准化的表演,真的能骗过那两个老奸巨猾的“孩子”么?
等等,为什么要用“骗”这个字呢?
某种类似于自甘堕落的心潮澎湃顷刻间占领了许太太的双颊耳鬓,火烧一般难受。即便不拿叁贞九烈的标准来衡量,咱姐们儿哪个也够不上良家吧?
良家是什么样儿的?是看上去像孔雀,内心里是鹌鹑,还是明明是孔雀,却摆出鹌鹑的姿态?
徐薇朵把她拉到外面的草坪上,找了个座位坐下。一路上,早把祁婧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鲜润润的红唇虽然闭着,却弯成故作高深的形状。
“你男人呢?”祁婧斜着绝非善类的眸子看她。
稀里糊涂被当成傻白甜拉走,多多少少还是刺激到了婧主子的自尊心。不过,给她更多触动的,是一向特立独行的朵朵这次果然又没让人失望。
与其说担心她跟这么个老流氓勾勾搭搭的出席聚会,平白惹人误会,不如说在吴老汉这条豺狼眼里,他这个儿媳妇,究竟是孔雀还是鹌鹑,才令许太太更好奇。
“他们……该不会……”心头如魔神降临般的狂跳让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出国了。戒毒所,他爹给安排的。”徐薇朵的回答简练得不带一丝情绪波动,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她看。
“哦……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