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局
“定是误会!”我反驳罢,这才发觉自己语气欠妥,忙柔声解释,“家父误信姨娘妇人之言、以为有小钱可赚便未曾细细打探对方身份。吴贼谋反,此时与吴党来往无疑自掘坟墓。家父官位虽低,但也蒙受皇恩、饱读圣贤之书,怎会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勾结叛党’之罪名尚有待考证,又怎能尽信他在饱受冤狱、神情不定之时说出话?再者,此次三司会审,动及官员之多、涉及疑犯之广比之当年鳌拜一案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多口杂、案件繁复,定有一些细节未来得及仔细推敲。还望王爷明察秋毫还世人此次事件的本相。”
头皮紧绷着,大脑像要随时从头盖骨里蹦出来般。我低头小拭从额上滑到眼角的汗珠,“啪”地轻响,那只躺在兰珠家里睡大觉的绣鞋被人抛到跟前。
他将手背到身后从我旁边走过,正眼也不瞧我,仿佛丢鞋过来的不是他一般。
我同隆禧对视,常宁已走至白马身边。他左脚踏上马镫,右腿借地起力翻身上马,像是没有听到过我刚说的那席话。安排带来的军队如何轮班、如何守卫。
“林若洋、易国栋虽非清白,倒是教出了两个清白的女儿。”
常宁的话令我松了口气。我再看隆禧对我伸出三根手指,接着右手作了一个浮波的动作。
三个时辰后,水云间。
湖蓝色的帘子扫在地上,珠帘子隐隐晃动,看样子已经有人到了。
我左右环顾,见没人注意这才一个闪身飞快进了茶间。隆禧见我进来,脸上惊喜,搁下手里的茶杯将我迎至他对面坐下。
“我爹有救么?”
茶香缭绕,是吃过的雨前龙井,可现下实是食之无味。
“你别着急,我从宫中出来的时候五哥还在复命。我见今日的情景,估计五哥是会松口了。你放心罢,狱中我已打点了,狱卒不会为难你爹的。如果顺利的话,指不定这两天也会放出来了。”
隆禧将我想要知晓的一股脑儿都告诉了我,我心里松口气,转眼又担忧起来:“对了,我瞧今日兰珠的情形,是不是易伯伯受难真的是因为我爹?我看恭亲王还说什么他们不清白的话,难道易伯伯真的有问题么?”
“这八旗都统谁不有问题?问题大小的区别而已。”隆禧皱起眉,“只不过我估计这次就算不是你爹说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告密。”
我叹气:“其实我亦知道,只不过我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我同兰珠的感情。如果是误会最好能够解决。我现在只希望是有人想利用这次讨逆扳倒汉八旗,毕竟满蒙汉八旗矛盾存来已久,尤其是满汉之间。” 我忧心忡忡,说毕才发现自己言语有失,不由得小心地偷瞧他态度。
“无碍,这个我们都知道,皇兄也知道,他会衡量这里面的轻重的。”隆禧说完脸上便浮现出浓浓的自豪和骄傲,“你不要看皇兄幼年登基、现在也刚过弱冠,他的智慧是我等兄弟中最当尖的,文韬武略、博古通今,可比尧舜禹汤。”
我“嗤”地笑道:“瞧你这模样,好似你自个儿就一无是处,远不及人了?”
隆禧抿嘴谦笑:“那确是不及皇兄十分之一的。”
“胡说!我就说你很好。”
他嘴角一弯,眼中满是惊喜地注视我。我顶不住片刻,便觉得双颊已经炙热起来,忙斜眼低下头去绞手里的绢子。
“你这是作甚?”
掏出“万锦迎春”的那刻,隆禧眼中的喜悦被诧异代替。
“你不是说我出来了便要还给你么?”我故作无辜地睁大双眼,见他还有些呆傻,便将他那日在狱中的话都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原本我出来那天就想要去还给你的,可是管家说你进宫了。我在身上揣了好几日,总觉得簪子贵重、赠予我极是不妥。如今见着你了,理当原物奉还。正巧你也把我那方纨帕还与我,我也没事了,不用劳什子来‘念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变局
隆禧见我还记着当日的话,欲将解释,又听我说不用什么东西来“念想”脸色立马煞白,额头上浮了一层密汗。
我见他这模样心下窃喜,嘴上佯装不知所以,趁他呆滞之时便借口夜深匆匆告辞。
因案件还未审清,家又被朝廷封了,我从拢翠斋出来之后回了暂住的客栈。轻轻松松睡了一宿,翌日里还未起床便听到我娘在门外敲门,说是有急事。
我匆忙穿上衣裳这才知道原来隆禧昨夜里回去之后淋了雨便病了,嘴里碎碎念叨,却不知念叨什么。方管家只知昨夜里见过我就来寻我去探一探。
时下里到了四月,晴痕阁外的葡萄架早已郁郁葱葱了。藤也缠绕在宽敞的棚子上,只在黄泥地上投出一些阳光的零散碎屑。一方茶几上还搁着一小盆白瓣黄蕊的雏菊恰似我绣在绢子上的那种,半旧的藤椅安置在茶几边。
我抬头望了望,铅色的云层渐渐从四面八方拥来。我想去把那盆雏菊抱进屋子里,免得被雨淋伤了。却听到晴痕阁内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进了正厅才发觉屋子里搁了大大小小不下二十盆的雏菊,还有十几盆麦麸草。东耳室是隆禧的寝间,雕“岁寒三友”的梨花木床边四角圆顶红木花架上摆置了一盆雏菊。
惊慌失措的侍女慌忙收拾了地上的碎片,请示过方管家连忙出去了。
我伸手欲撩起帘子进去,方管家在身后小声叫住了我。
“林姑娘,这原是你同王爷的私事,小人本不该过问。只是王爷现下病了迷糊得紧,若再惹得他病上加病,小人实在愧对先皇。”
我见他这样说了,应该是同我有关,便示意他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