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旁边小黄门道:“宣三皇女小侍晋见!”
此语一出,举殿哗然。本来女帝一日未下旨,江生都“妾身未明”,哪知小黄门如此宣法,便是将江生身份坐实。金殿之内的人便罢了,殿外之人听得此语,定是当作女帝已有恩旨。…便是连英洛,亦强撑着暴笑的冲动,再看女帝的脸色,便如调色盘一般。英洛唯恐自己当场便笑晕过去。
大概这位小黄门亦是有玉成之意,猛然间一嗓子,醒过神之际吓得几乎魂不附体,身如筛糠。
此际众人早将注意力盯着大殿之外,便见得门外踽踽行来一少年,颇似雁失孤偶,容色虽憔悴,但难掩清秀温润之色。行得殿前,大礼参拜,道:“草民江生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诸人见竟是这样水漾温柔少年,俱都眼巴巴看着女帝,看她如何决断。
女帝在丹樨之上高坐,面沉似水,问道:“江生,朕已知你与皇妹两情相悦,可否当着文武百官之面,讲讲你们的相识经历?”
少年跪伏在冰冷的水磨金砖之上,叩首颤声道:“回陛下,二十四年夏,草民在扬州认识了殿下。那时草民并不知道殿下身份。草民当日被一恶人所侮,恰逢三皇女路过此地………”他的语声不再轻颤,悠悠追述,似回到了那个燥热的夏天,扬州码头人声鼎沸,徐徐道来:“那日草民与家母无意中得罪了地方豪强,本以为要吃得许多苦头,哪知道得……得殿下相助,救草民于水火。她……她武功高强,身形潇洒,容貌又好,草民看在眼中,当时便生了爱慕之意,只恨不得以后日日陪伴在她身边,便会欢喜无限……”
李岚弓马娴熟,恰又好侠义,此番作为,倒真似她亲历。江生一席话,不由让众人添了几分信服。
少年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文臣武将皆竖起耳朵,只觉年少风流,英雌救美,恰是荡气回肠的一段佳话,大概每个人梦中或者年少之时,都想过这种从天而降的梦中情人,他(她)须英武,侠义,锄强扶弱……众人只觉这少年所遇,真正难得。武将之列站着的英洛亦得闻此言,唯觉胸臆之间横生郁气,不知是悲是喜。
“……后来我便跟着她,为她铺床叠被,为她端汤送水,为她洗手下厨,只觉从来没有的欢喜,从来没有过的快活……哪知道……哪知道……”
少年泣不成声,纤细身体籁籁而抖,显是悲伤已极,不住叩首,水磨金砖之上刹时留下一抹血印,唯听他那悲痛的声音道:“草民恳求陛下,容草民陪伴在皇女殿下身边,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草民闻得她的身体很是不好,心下焦虑万分,求陛下恩准……”
殿内众人听到这凄惨之音,无不动容,皆目注女帝,只盼她立时三刻下旨,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女帝思虑良久,只得下旨,赐江生为三皇女李岚小侍,共效于飞。
少年再次叩谢圣恩,便有御林军上前,奉旨带他去皇女府。他终于昂首道:“陛下,草民往日得英将军照料,此去复见无期,还请陛下容草民拜谢英将军往日恩情!”
女帝准奏。
少年举步而行,至英洛面前,第一次正视她,面上染血,双眸通红,笑中带着泪,旁人眼中看来,不知是心碎多过欣喜,还是欣喜多过心碎,双眸之内泪水盈盈欲滴,低低伏下身去,再叩首,道:“素日得英大人妥善照料,江生此去无期,还望大人……善自珍重!江生就此拜别!”语声渐低,已有凄楚之意!
英洛上前一步,便要扶他起来,哪知他却避了开来,回看她一眼,转头去了。
渔家少年江生,自小生长在京杭大运河之上的船家子,脚踩九重宫阙的水磨金砖,一步步走向自己未知的命运……
危楼
自江生走后,很长一短时间,英洛都不能开颜。家中厨子做过几次鱼,被原封不动撤下之后,便只得向其余的食材发展。
女帝几次密旨,英洛在她授意之下又抄了几家官员贵眷。不久之后,长安城中百姓夜晚哄小孩之时,都道:“听听,外面有罗刹英来了!”传闻中这位女将身高八尺,面貌奇丑,但武功高强,力大无穷。
当日平狄将军周峥惧于恶势,为了父妹安危,不得不下嫁于她。只是将军婚后对她恨之入骨,遂请战前去西北。便是这罗刹英去西北寻他,将军亦心坚志毅,不为所动。无奈之下,这位狠辣的女人只得掳了神医之徒纳为小侍!
英洛这日正与易小三儿在酒楼上喝酒。自二人偶遇之后,不过一段时间,易小三儿便磨挫其兄易数带她前往英府拜访。
那日英洛闻得小三儿来访,简直倒履相迎。英田恰也在府,前次早已见过易柏,只觉这三兄妹便是一段传奇,今日见得易柏弟妹,慈颜如故,蔼声招待这兄妹两人。
这种时候英府在长安城早已是是非之地,有人前来作客,真正君子之交。燕婉更是将小三儿不住打量,越看越心喜。便是易数,因着自小在兄长魔爪下长大,对这种慈爱的父亲颇为仰慕,更是将往日刻薄之语悉数收起,只作晚辈恭敬之状,聆听教诲。
夏友闻得易家兄妹前来,自然丢下药圃,前来待客。
小三儿还不忘附耳小声打趣英洛:“姐姐好手段。当初也不见有何大的动静,居然一娶娶俩!”
英洛对于此事,从来耿耿,总觉荒谬而不真实,此刻经小三儿一张利嘴提起,面上不由浮起尴尬的笑意来,拍拍小三儿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道:“咱姐妹彼此彼此!”打哈哈混了过去。
这日英家宴客,易家兄妹陪坐英田身侧,一场家宴,宾主尽欢。
当夜小三儿离去之时醺醺然,打着酒嗝抱怨道:“姐姐真不厚道,当初小妹还留姐姐在易府长住,如今小妹来了长安,长住就不敢奢想了,居然找个姐姐也得这么麻烦,不能日日厮见!”
英洛苦笑,道:“姐姐身处境地,妹妹当有耳闻,如今还是远着为妙!”
哪知小三儿摇头晃脑,大概是醉得厉害了,舌头都有些打结,道:“谁在乎呢!姐姐若因为此事,与小妹断了联系,那便真是让人失望了。妹妹是那么怕麻烦的人吗?好歹我还有功夫防身啊!”
英洛见她那得意的小样儿,好笑之际亦有些感动,难得拉起她的手握了一握,这却是后世的礼仪,轻轻的摇了摇,道:“妹妹既如此说,哪天姐姐心情不好了,自然会前去叨扰你!”
“一言为定!”
小三儿从来干脆决绝,扶着易数上了马车,马儿扬蹄而去。
过得三五日,便见她身着春装,面色粉润,特意跑到易府来。等得英洛办完公事回家,便被她拖着上了街,逛得半晌,便歇在此酒楼叙旧。
自英洛作了女帝手中凶器,今日是头一次有人陪,在外饮酒。不过只坐得两刻钟,便听得酒楼之中,总有一小部分人在议论这位“罗刹英”,她自己倒是气定神闲,小三儿侧耳听了一会,只气得面色铁青几乎要动粗的地步。所幸她还能听英洛的话,见她按着自家手,轻轻摇了摇头,唯有喘着粗气坐下。
再过得半个时辰,这位罗刹英更是背负了个“□”的罪名,据传稍有姿色的男子都能入得了她的眼。
英洛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