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洛上前见礼,他倒并无多言,只勉力两句,勤勉办事之类的就着人带她去见刑部侍郎与各司郎中,员外郎。其中男男女女,不一而足。英洛只打起精神记得其中之人的官职与品级,见礼之时别出错就行。行走途中,英洛难免恍惚一回,这种感觉就像走在后世的政府机关,而不是某个不知名的封建王朝。因着自己在此地的清白家世,不像前一世里留有案底,惯见的穿着制服的便要逃窜,行走间步子是格外的坦然,心绪竟也有些盎然。
最后见到她自己的直属上司,见礼已毕,那引领她来的男子离开,她将自己的上司细细打量一番的同时,上司也将她打量完毕,末了从鼻子里哼一声,冷冷道:“你便是英洛?”
英洛坦然答道:“正是下官!”
她的这位上司任员外郎一职,绯色官服,修眉凤眼,瑶鼻朱唇,肤色欺霜赛雪,气质却也欺霜赛雪般的冷,旁边埋头整理文书的小吏见着她这番情形,早已惴惴不安替这位新来的给事中大人担着心,不知她何处招惹了这位瑶大人。
这一日这位员外郎便将英洛扔进了文书堆中,着她协助小吏整理文书,英洛忙至戌时才回了家。同她一起忙着的小吏几次欲言又止,碰见英洛平静无波的眸子也只得将话吞进了肚子。
家中诸人上至英田下至春雪俱在厅堂等候她,看见她的倦色便都将问询的话吞进了肚子,看她将晚饭三两口扒完便各自回房安眠。不提。
第二日英洛一早便到,被这位瑶员外郎扔到了狱中。
那是重刑犯的监狱,她指着其中一间里面一位蜷缩在一角看不出是生是死的犯人道:“今日你便去照料这位犯人罢,过两日这犯人要过三司会审,你这两日定要保得他的性命!”
旁边早有相候的狱卒面色怪异的打开了牢门。英洛看看自己身上绿油油的官服,再看看对方绯色官服,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忍着狱中令人作呕的气味走了进去。
那瑶大人见她走了进去,冷冷道:“英给事中若是不想办这趟差,便回去跟你爹爹说说,保不准陛下便会给你另派他事!”
英洛回头,明媚一笑:“大人多虑了!若大人不放心,便在此处看下官如何办此差吧?!”
狱中暗沉,她这笑恰如暗室盛开的花,花自娟娟,引得那狱卒一愣,连那瑶员外郎也是一愣,面色微变。
英洛倒不觉得,同狱卒道:“这位大哥便去寻条凳子来,让瑶大人坐了,也好指导我办差!”
那狱卒倒乖乖拎着一串钥匙跑去拖了一张条凳来放在门口,瑶大人也不推辞,一撩下摆竟坐了下去,若有所思盯着狱中不慌不忙捋袖子往那犯人面前去的英洛。
英洛将那犯人翻了个个儿,这才发现他年约三旬,紧闭着双眼出气多入气少。头发打成了结,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全身上下脏得不成样子,月白色囚衣生生被他穿成了墨色,有好多处破了,显然是被皮鞭所伤,伤口化脓流血,有两处已经生了蛆,全身污秽不堪,全身散发着熏人的阵阵恶臭,看起来命不久矣。
牢中一角恰有一根十字木架,上置草绳,竟是件刑具的样子。英洛思忖片刻,将这犯人拖了过去,也不嫌弃他全身污秽,架起他费力将他绑在了这木架之上。
门外站着的狱卒目中露出不忍之色。只见少女将那污秽男子毫不犹豫的架起来,没半点嫌弃之色,玉瓷般白净的肤色衬着囚犯的样子,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亵渎。
真是亵渎了这位新来的大人。
那知道这位新来的大人却扬起笑脸道:“可否烦请狱卒大哥为我准备热水布巾伤药之类的,再备一套新的囚服?”
平生仅见的绝美笑容,直将这暗沉沉的监狱一亮,怎容得他拒绝?狱中二十五年,尽职尽责,来此地的尽皆是扭曲的,狰狞的,哀戚的,或如瑶大人这般冷冰冰的面孔,他几时见过这种鲜妍明媚的笑容?
当下点点头,去准备了。坐在凳子上的瑶大人面有诧色,却还是很尽责的保持沉默。
一时三刻,众物齐备,大桶的热水泛着热气将这冷冰冰的监狱平添了几分暖意。玉手一扬,只见面前少女利落的将那囚犯身上囚衣撕开,扔在了地下。哧哧几声,囚裤也被撕落,顷刻之间,那囚犯便被她剥得光溜溜的,不着一物。
“你……”瑶员外郎面色几变,怒道:“英大人,你一介女子,不顾男女大防,竟将男子剥个精光,是何道理?”
狱卒目瞪口呆,见那英大人不慌不忙,似笑非笑道:“大人不是要下官将这囚犯好好照料必要保他性命么?下官一非狱医,不懂医理,二非狱卒,对此事向来无涉,今日初担此任,以已度人,这囚犯满身污秽,下官便给他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将他洗得舒服了,说不得他便舍不得死了也是有可能的。设若他一时三刻死了,死也便是个干净鬼,说不定会心怀善念,下世为人毋须为恶,也是功德一桩!再则,说到男女大防,下官此刻担着救人一命的重担,同医家一般,下官眼中再无男女之别,唯有人之一字!”
一番话将那瑶大人驳得哑口无言。她却施施然专心致志给那囚犯洗起了澡。
碰见伤处的蛆,竟用指尖捏起随手朝后一扔,不知是不是有意,那蛆总被准确无误的扔在了瑶大人脚下。
瑶大人面上青怒交加,终于忍不住道:“此事交由狱卒来做,英大人,且随本官去办别的差吧!”
那狱卒再次被惊掉了下巴,只见那新来的英大人懒懒挽了下下滑的衣袖,道:“家父一向教导下官,有始有终,方是为官之道,大人且忙,容下官办了眼下这趟差再来!”
瑶员外郎忍无可忍,怒气冲冲青着一张脸走了。
那英大人竟是慢慢悠悠,也不避讳,真将那囚犯洗了个热水澡,将药粉撒遍他的伤处,穿好囚衣,将他安放在草席之上,才施施然离去。
尚书府的仆人一向乖觉,且对这位离家两年从军的大小姐记忆犹新,犹记她不是新装不肯出门,不是华车不肯安履代步,但对眼前这位在街市间行走的大小姐却很是陌生。
老爷公子向来对她如珠如宝,饭食稍稍不合心意,但凡见她皱一下眉便要重新做过,务求她吃得爽口。身上所佩所戴者皆是自己中意的,若有不喜必是扔置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