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洛见得桌上美食,恨不能饿虎扑食,奈何衣角所牵,不得不稍有顾忌。华彻笑如暖阳,但暖阳之下却是极地的冰天大雪。
只听他笑道:“这道赐婚的圣旨可是洛洛求来的?”
肚饿之时人最容易疏忽走神,不巧彼时双目炯炯,正盯着桌上美食,哪再乎新婚之夜的新郎会有何危险的问题可问。不过是互诉衷肠作前奏,应个是与否关系都不大,英洛边盯着桌上美食边随意点头,口中嗯了一声,惦记着桌上那只八宝香酥鸭再放放就凉了,突然觉得身体里面钻进了一个锋利的东西,冰凉如铁,然后………疼痛便如瓢泼大雨,将她淋得湿透。
她茫然不解的转过身去,只看见身边这容颜如玉的男子,双唇噏动,那声音颇有些失真,放大了再离得远些,大约就是这种效果。他说:“是你将我祖母置于死地?是你将我华氏一门一网打尽?是你将京秋妹妹送上断头台?还有,是你告密给女帝,将我捉进暗牢,却又冒充好人,求了赐婚圣旨,好让我对你死心塌地?”
她捂着肚子,感觉里面热血奔涌,身体里渐渐有不可抵挡的热源流光………好冷啊!扑通一声掉下地去,蜷缩成一团,遗憾的叹息一声:今晚的八宝鸭子是真的没机会吃了!
英洛醒来的时候,还在新房里。一天一地的红色里,唯有她的容颜苍白,像粘贴在这百子被下的一个剪影,单薄削弱。
床头与床尾守着的,正是周峥与夏友,见她睁开了眼睛,一脸焦色。特别是夏友,那表情堪称小心翼翼,似乎她是一块上好的碎瓷小心粘合过,稍不注意便会再次打碎。
“洛洛,要不要吃点东西?”他俯在她耳边,小声呼唤。
英洛摇摇头,问:“华彻呢?”出了这样的事情,难保那人还活在这世上。只听周峥冷冷哼一声:“都快没命了,还管别人!”
却是起身让让,便见得桌上那些未曾动过的美食旁,坐着一身红衫的他,目光迷茫,似乎一时里还不能明白这突发的变故。
英洛见得他安好,不由长出了一口气,不小心拉得伤口疼,黛眉轻蹙,却是习惯了叫不出声。
周峥长叹一声,将她露在被外的手抓住,道:“中了毒为何也不说?”
夏友似乎被这话给惊得一哆嗦,颤颤抚摸她苍白容颜,目中满布痛楚,轻声道:“可曾……可曾服过什么解药没?”
英洛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倚萝的解药,绽出一个抚慰的笑容,道:“不曾服过任何解药!你们放心,还有十年好活!”
她这话却仿似在二人伤口上撒了把盐,那二人一时皆沉默不语,不知道如何回答于她。
良久,却听得她道:“不要为难华彻,他……他应该是被人蛊惑了!”
二人坐在她床边,眼睁睁见她陷入了昏睡之中去了。
其实这晚能发现英洛受伤被刺,全仗程元这莽人。
却说大宴宾客之后,周夏二人被郑管家安排妥当,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程元在酒宴之上喝得有些高了,摇摇摆摆向着新房而去。他记得今日易府送来的贺仪颇为可观,其中有一把古剑,却是他垂涎之物,心内牢记着要与自家主子讨要,一脚踹开新房的门,醉意朦胧之下见英洛躺在地下,身上衣衫红的似血,再近些,方才发现,地下流着热血,自家将军奄奄一息。一时之间酒意给惊得散了许多,跌跌撞撞跑出来,饶是他昏昧之间,竟然还能牢记客房的方向,眨眼间踹开周峥的门,上气不接下气,道:“将军……救……救我家将军,她……她流了好多血……”
待得夏友与周峥赶过去之时,英洛已经昏迷不醒。华彻黯然呆立当地,满手鲜血,身旁青砚不住催促:“公子,快走吧!公子……”
眼见三人破门而入,他眸中精光一闪,便要突围而出。夏友早已直奔英洛,周峥哪容得了他逃脱,不过一招将他制伏。
青砚面露凶狠之色,怨毒道:“平狄将军,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无济于事!你那妻主,不出一时三刻便会魂归离恨!便是今日不死,不出十年,她亦回魂无术,命丧黄泉!”
周峥听得心惊,愈加不能放过他,反手一扭,闻听得嘎巴一声,却是青砚一双膀子脱臼,他惨叫一声,立时昏了过去。
夏友翻指如飞,快速点了英洛周身大穴,几把扯破大红新衫,………却是如了先前在酒席之上所许的愿,盼寻得个机会,将这新衣扯烂。
程元触目之处是一片细白肌肤,忙忙转头。耳内听得夏友扯破小衣,将她腹间伤口包扎。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盖了被子便来把脉。
探得脉搏之后他的面色立时褪了所有血色,一时之间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大哥……大哥……”却是殊少的张惶之色。
周峥正一脸焦色,急道:“怎么?”
夏友暗地里深呼吸,再次探脉,终于忍不住道:“大哥……洛洛她……中了天下奇毒,那叫青砚的小厮说的确也不差,她怕是只有十年好活,而且极端……极端痛苦!”
周峥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狠狠道:“是谁?若让我知道了谁给洛洛下毒,先将他扒皮拆骨!”目光在华彻身上巡梭,森冷目光令华彻心生寒意,缓缓摇头:“不是我!上次你们去之时,正逢她毒发!”
怒 焰
华彻一言而释怒,面前两名男子虽恼他将英洛捅伤,但到底二人非属奸情,自然心内大畅。但思及英洛伤势与所中奇毒,均将彻骨寒凉的目光瞄向了程元。
程元见罪责难逃,特别是平狄将军的目光宛如修罗,只恨不得将他片片凌迟,由不得膝下一软,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将军,周将军,少将军,这事可不赖我老程啊!是姑娘不让说的!陛下要将大公子纳进宫去做侍君,姑娘不同意,拼着掉脑袋的风险冒死进谏,岂料陛下根本就不听劝!姑娘没办法,只好偷了霜红给大公子服下,那一夜她站在大公子院内哭得凄惨。后来进宫去时,陛下震怒,见不能以姻亲来约束控制她,便逼她喝下了倚萝。姑娘毒发之时怕被二位爷瞧见,只得躲在华公子居处,偏偏被你们寻上门去……后来的事情,您二位也看见了!”说罢重重磕下头去,虎目凝泪,再道:“如今姑娘命在旦夕,还盼二位别再见弃于她。这月她毒发之时,痛彻肝肺,生不如死,老程真恨不能替她痛!”
夏友与周峥得闻此言,心中皆是痛惜不已。恰在此时,突听得一声呻吟之声,却是青砚醒来,只觉双臂疼痛难忍,不妨叫出声来。
一直沉默着的华彻此时缓缓走近青砚,蹲下身去,道:“青砚,你那些话,是骗我的?”
青砚见他眸光是从未有过的清明,慌乱的看着他,最终点点头,嘶声道:“自然是骗你的!若不骗你,你如何会下得去手?!”他额角冷汗簇簇下落,仰头长笑:“你枉自生在华家,连右相大人的一星半点狠厉果决都未曾学到,当真玷污了这姓!”
“是嘛?”华彻冷冷道。往常暖意终不再显,重重一脚踩在青砚左臂之上,痛得他立时惨叫一声,却也大声道:“真是痛快!今日我才放心,右相大人一生心血不曾付诸东流!我怀中这面玄铁令就交给小主子您了!以后,那些兄弟可就仰赖您过活了!”一刹时间,他再不是揽月阁里唯唯诺诺的小倌,而是江湖之上的一把峥峥铁汉,只听得噗一声,却是他咬舌自尽了,头微侧,一双眸光黯然无光,不复从前之华彩。
过得两日,华彻拿这面令牌前去调人,方才发现,这面令牌所率之人,竟是大周朝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一群暗人,探查情报,暗杀收卖,无一不做,正是华相毕生心血。更兼着华府暗藏的大笔宝藏,若要取人头颅,当真不难。
他从前还坚信自已祖母处事公正,忠孝节义,此时方明了,华家大厦倾倒,定是与皇权有所抵触,却是与英洛无甚大的干系。
想明白此节,不由心内懊悔非常,思及被青砚言语蛊惑,伤她至深,但自华家出事,人人避而远之,生恐被殃祸,唯英洛竭尽所能庇护于他,心内某一处已经悄悄融化。自她伤后,每每闭眼,便是揽月阁里复见之时她那冷峻的眉眼,如今想来,却是这漠冷世界里唯一的暖色。
他每日唯寸步不离守候于她,复思及她那一流的隐忍功夫,倚萝毒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