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搂着她的那人一僵,低声道:“我没叫文英去叫你!”声音低黯,说不出的萧索。
半梦半醒之间她的脑袋极钝,不由随口抱怨道:“衡哥哥很是不高兴,唉……”说完在他怀中使劲蹭蹭,又抱怨道:“今日怎么这么不舒服,硬邦邦的!”
良久,就在她快要跌入扑天盖地的黑暗之时,那人似乎极为艰涩道:“不如,你把夏军医也收进府中来吧?不知道做小……他愿不愿意?”
她的意识极为涩滞,随口答道:“大概,是愿意的吧?!”
不知道那人做何回答,她早已跌入恬梦中去了。
第二日起来,天光大亮,身旁已无人影。她要在清醒了一刻钟以后,才猛然想起昨晚二人的对话来。起先只是觉得那是个梦,想了许久,还是不能确定是否真实。
门外的侍卫见她起来,早打水进来。她梳洗完毕,问道:“周将军呢?”
侍卫是个老实孩子,道:“两方在城下议和,周将军在城外。”
深秋的甘州城外,下设高台。台下是大周与西突厥的大军,分列两旁,中间有一过道,可容两列马车并行。年轻的女子纵马疾驰,身上是极为宽大的男子衣衫,头发只随意的绑成马尾,自由不羁。
高台之上的达曼不禁眯了眯眼,对面坐着的李岚已经是喜形于色,急急站了起来。李岚下手的周峥只是怔怔瞧着这女子,唯有周峥下手的常露,侧头低声道:“周将军,这位女子是谁?好英姿啊!”
两队人马在此重要时刻,俱都弓甲不卸,却又不敢妄动,唯有目注那女子渐渐骑马驰近高台。
女子俐落下马,蹬蹬蹬几步爬上高台,便向着周峥而来。
常露越发不解,小声道:“周将军,这位女子,似乎是向着将军而来?”
只听那黑着眼圈早已失魂落魄的俊伟将军道:“那是本将军的……妻主!”
达曼倒是未曾听到这话,自女子上得高台来,便是眼前一亮,几乎要惊赞出口,忽的想起这面容似曾相识。……实在是英洛那日太过狼狈,无论如何不能同眼前这意态潇洒,步伐犹如行云流水般的女子联想至一处。
李岚笑微微迎上去,道:“英将军……“她背后常露早已睁大了双眼,犹不能置信,这位便是平狄将军之妻主。如此纤弱飘逸的女子!
那女子似笑非笑, 装模作样抱拳道:“殿下少来了!这大日头底下,将我夫君传来,不知道他正病着么?纵有天大的事情,有殿下在此作主,哪轮得了他置喙?”
达曼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几日前在自己王帐内那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可言的女子,怎么竟是她?!再细细打量一番,从身量到面貌,不得不在心内再次感叹一番这几日之间的天差地别。
却见那女子来到周峥面前,道:“今日议和,虽是两国之间的好事,但峥哥哥身子刚刚有点起色,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为好!”
面色有点苍白现下已经神色正常的大周平狄将军,在两国几十万大军之前,异国可汗与本国殿下侧目之际,答了句大跌众人眼眶的话,他道:“峥谨遵妻主之言!”
却见那年轻的姿容不凡的女子小心翼翼搀起平狄将军,将他搀下高台,扶上自己的坐骑,自己再爬上去,将那高大的男子圈在自己怀中,驱使马儿转头。
平狄将军或者真是疲倦了,将身子微微靠在女子怀中,闭上了眸子,任由那女子带着他,踩碎了一地的眼珠子,扬长而去。
李岚站在高台,唯有心下暗恨:这死丫头,好会算计!
和谈这种事,历来由皇帝身边重臣为之,最好是能揣度皇帝心意者为上,答应或者不答应敌国的条件,或者答应之后要承担的后果,端看和谈之人与皇帝的关系了。
英洛快马赶来,便是为了让周峥能避过此事!
周峥将身体靠在她身上,鼻端传来熟悉的幽香。马儿走的很慢,似乎是在欣赏秋日的风景。甘州城门大开,守门军士见这两位将军相偕而来,自是不敢多言,唯在放行。
二人一马在甘州城内转了许久,到处是断壁残垣,损毁的家园,消失的亡魂,不知不觉间,那场惨烈的大火,血淋淋的厮杀近在眼前,生离死别不过眨眼,恩爱缠绵转眼成空。
马上闭着眼似乎要睡去的男子许久之后道:“我昨晚,说的是真的!如果夏军医愿意作小,你们回去便可以成亲!”
身后的女子睁大了眼睛,疑惑道:“难道我昨晚,不是作梦?”
男子苦笑道:“我但愿自己是在做梦!洛洛,你我成亲已大半年,却空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你心中如何作想,我便是不知,也能猜测一二。当初……当初若不是我周家逼婚,你又如何会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