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后却吊起了眼,大声道:“谁使你进来的?!”
被她握着手坐在旁边,身量纤细、形貌娇柔的女郎却微微打了个颤,扯了扯她的袖子,道:“妾身该回家去了。”
郑太后对上她的视线,神色微微一缓,哼道:“罢了,你这个姐姐也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她携着女郎的手站起身来,十分倨傲地踱着步从容晚初面前走过去,径自下了楼。
女郎被她拉扯着,一只手提着裙摆,踉踉跄跄地跟着走过去,回过头来求助地看着容晚初。
容晚初目光微敛,道:“还不照顾好了太后娘娘。”
阿讷知机地跟上去,搀住了郑太后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女郎挤开了。
宫人纷纷地围拢过来,服侍着三人先后出了门。
水廊接岸的入口停了三架车辇,众人走上岸的时候,一架车帘帷掀动,红衣的少女跳了下来,扶住了郑太后的另一只手。
她没有同容晚初说话,容晚初也不以为意,吩咐一边的素娥:“务必亲自送了太后娘娘和馥宁郡主回宫。”
素娥屈膝应“是”。
容晚初没有多说,回身上了凤池宫的车舆。
三架辇车南北分驰,阿讷坐在容晚初的对面,目光恰好落在后头从行的那一架车上。
她低声道:“娘娘,太后娘娘的情形愈发地不好了,如今竟把戚夫人都看成了您的妹妹……这两个、两个、都不大清楚的人日日地凑到一处,恐怕……”
容晚初没有说话,阿讷看着她的神色,也不敢说下去,就静静地闭上了嘴巴。
容晚初却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微微叹了口气。
她道:“十二殿下还没有出七,倘若这样子能教她老人家快活些,横竖也不算得什么大事。”
正如当日杨院正曾预言过的一样,郑太后对殷长睿无尽的关爱,最后成了那个小小婴孩的催命之章。
他甚至都没有活到杨院正预期的半年,就在六月初无声无息地夭折了。
容晚初在听到宁寿宫报丧的云板的时候,甚至有一瞬间错以为是太后薨逝。
郑太后对殷长睿的爱护和关怀有目共睹,时至今日她也不能设想那一天早上,睡在殷长睿身边的郑太后,醒来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阿讷抿起了唇。
容晚初会对郑太后生出悲悯,她却并不然。
她低低地道:“娘娘,清醒的人怎么同糊涂的人讲道理呢?”
她看着容晚初,十分恳切地道:“何况戚夫人毕竟是您的继母,是老爷的身边人,奴婢担心她说出什么错话来,牵连了您。”
容晚初温声道:“你的顾忌我知道了。”
阿讷见她听进去了,就温顺地低下了头,替她漉了提前预备好的凉汤。
车驾停在了凤池宫的前庭,就有七、八个龙禁卫和宫人一起等在那里,听着容晚初吩咐:“送了夫人回府去。”
戚夫人的完整记忆只持续了两、三天。
她向容晚初请求打掉腹中的胎儿,却在流产之后的第二天再度陷入了混乱和畏怯之中。
那个清醒的、温和也不失聪慧的女郎,就好像昙花一现,随着那个胎儿在她生命中的旋来旋走,重新归于一片混沌。
容晚初遵照她原本的意思,替她准备了一座低调的宅院,单独将她安置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桃花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