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向来仿佛有着无穷的精力,无论是在以前餐风宿雨、披沥肝胆的峥嵘年月,还是如今居天子位,为圣朝主——她很少看见殷长阑睡梦中的样子。
容晚初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被注视的人仿佛仍旧有着自己的意识,搭在她腰上的手臂微微拢紧了,女孩儿就身不由己地俯过身去,整个人都撞进了他的怀中。
炙烫的鼻息无遮无拦地扑在她耳廓上。
容晚初在这样熟悉的温度里,一双眼又不知不觉地闭了起来。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都大亮了。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场朦朦胧胧的梦,男人就倚着床头坐在她身边,仰头微微地闭着眼。
听到身边细微的响动,垂首看了下来,接住了女孩儿递过来的手腕。
容晚初喃喃地道:“梦见你出门去了。”
殷长阑失笑。
容晚初浅浅地打了个呵欠,就顺着扶上她肩头的力道坐了起来,帘外的侍女鱼贯进门来服侍她更衣洗漱,女孩儿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回过头,又问道:“你夜里是不是出去了?”
殷长阑点了点头,调侃道:“平时睡得像只小猪似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就这样警觉。”
容晚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男人没有说他出门做什么去了,容晚初也没有急着追问。
等到底下服侍的宫人做完了手里的活计,又井然有序地退出了门,屋里只剩下外间听传的两个贴身侍女,容晚初坐在椅子里回过头来看着殷长阑,听他语气平和地道:“戚恺叛逃了。”
容晚初蹙起了眉。
“戚恺暂领五城兵马司,担负京城防务之责,有宵禁中夜巡的职权。他凭着职务之便,昨天夜里叫开了京城的角门,连夜出京去了。”
“城门卫中有人察觉不对,一层层地报上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殷长阑声音淡淡的,并没有什么愠意,容晚初不由得道:“他在心急什么?”
一面说着,眉梢微微地蹙了起来,道:“难道这也是容玄渡的安排?”
殷长阑却摇了摇头。
他道:“如今说这个为时尚早,我已经着人发了海捕文书,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各地,无论是容景升还是容毓明,都不会知道得太迟。”
容晚初懂了他的意思,就点了点头,道:“我等等就去见一见戚氏,听听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殷长阑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道:“别太辛苦,听她说什么话,也别自己动气。”
容晚初抿起唇笑了起来,道:“哪里就那么娇气!”
戚氏被安排在凤池宫东侧的一处小巧庭轩。
容晚初被一众宫人前呼后拥着,转过晓寒轩庭前的花木围篱的时候,戚氏也正缩在窗后的帘帷间发呆。
凤池宫的窗子被天子格外地叮嘱过,已经换成了一水的透色琉璃窗,因为时近春夏,天光日盛的缘故,窗前都装上了通天彻地的帘帷,为房中的人遮蔽稍嫌刺眼的日色。
戚氏整个身子都缩在重叠的帘子里,在素梅提出要替她拉起窗帘的时候却又惊叫着拒绝了。
素梅看着那个幔帐之间瑟瑟蜷缩的女郎,总有种奇异的割裂之感。
仿佛这一个戚氏和昨日在容府上房被丫鬟辖制、险些被灌下一碗药汤的戚氏是同一个人,而后来在马车上比她还要镇定的、挣脱了五城兵马司兵痞阻隔的戚氏,除了同样的虚弱苍白以外,完全是另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