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缜稍稍摇了摇头,又用身子挡着双手,然后摆了又摆双手。以表示,此事并非是自己能做主的。
“唉。”
“嘶!”突然响起的马嘶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两个眉目俊朗,英姿勃勃的少年郎各骑着一匹毛色纯白的马,挡在队伍之前。
“臣裴宽,惨见广平郡王、参见南阳郡王。”
原来,这俩少年郎,竟是李亨的长子李俶,次子李系!
“裴公,免礼,快请起!”李俶忙下马还礼。
李系的动作比李俶更快,李俶刚下马,他已经将裴宽扶起,还伸手象征性地替他拍了拍刚沾在官服上的尘土:“裴公,勿要行此大礼。”
“不知二位皇孙至此,是有何……”裴宽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用“旨意”,是作死,用“指教”,似乎又太不尊重了点。
“我们兄弟俩奉太子之命,在长乐驿,给裴公践行。”李俶拱手道,“太子还有几句话,要我们转告裴公。”
裴宽却是吓得腿都软了,因为现在正是李林甫大办特办韦坚余党的时候,所有官员都巴不得离太子越远越好,可太子现在,却让两个皇孙来给自己践行,这是将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裴公,我们兄弟自幼,便在太子的教导下,熟读‘十事要说’,皆知晓,此十条便是古今兴亡之礼。但如今……”李系说着,伸手抹了抹眼角,“诗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何者,谓我何求?”
“《榷盐铁》,乃是能纠正和籴法和租庸调弊端,且是真正能从富者身上收税,而不是一味地搜刮贫者的良法。裴公正是看到了这点,才不顾年迈,上书圣人欲为国朝除一弊。可如此用心,竟还遭到右相的弹劾,乃至于赴任之时,百官竟无一人相送。这实在是令天下的有志之士心寒啊。”
李系说着,已经伸出手,来搀扶裴宽:“所以,我们兄弟豁出去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在此,给裴公践行。”
“对,给裴公壮行!”李俶也跟着道。
两位皇孙都是十多岁的少年,因此人们也不会在意他们的话,是否合适,是否说得圆滑,反而会为这两位皇孙敢于对抗索斗鸡,敢于为忠良抱不平的行为而感动。
队伍后方,裴冕用手肘捅了捅李缜:“看到了吗,既收买了人心,又能让右相和裴公继续的争斗。有高人啊。”
“可是李泌?”李缜满脑子都是这个被张九龄成为“小友”的神童。
“要么是他,要么是程元振。”裴冕道,“裴公这下,有麻烦了。”
“榷盐铁,如果是圣人的意思,那裴公应该不会被刁难吧?”李缜久在军中,对地方上的事,其实是不太懂的。
“看着吧,推行《榷盐铁》,一定会有民变。这,就是右相刺向裴公的第一剑。”裴冕抚着长须道。
“我得提醒裴公。”李缜道,因为这《榷盐铁》,是他的心血,也是他上进的资本,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将它办好,就如杨玉瑶所说的那样:至起码,头两年一定要做得光鲜亮丽。
“你以为裴公不知?”裴冕拉住了李缜,“裴公刚才说的,‘十事要说’,你是一句没听啊。”
“何意?”李缜知道,裴冕要说的,并不是“十事要说”的内容。
“十事要说,是一种态度。可圣人现在,早已无心做这种姿态了。所以,东宫在替圣人做,而裴公现在所需要的,就是这种态度,为此,他是不惜搭上性命的,这才是国之柱石啊。”
“你的意思,裴公也是认为,《榷盐铁》有益于国朝,所以才同意上书的?”李缜隐约觉得,东宫利用了自己的榷盐铁,来抢人心。
“《榷盐铁》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竹纸,裴公在上书支持《榷盐铁》前,便与张通儒谈过了。”
“那我知晓,到了河东后,要如何做了。”李缜一拍手掌,决定到了河东后,就一心一意地推广竹纸,惠及更多的士子。
一行人随着两位皇孙到了长乐驿,驿中已经摆好了饭菜,都是些粗茶淡饭,不过人们在看到皇孙们朴素的衣着后,也不会有怨言,反而只会夸赞东宫简朴。
这又是东宫争取人心的小动作——圣人奢侈,挥霍无度,东宫就示人以简朴,以此来告诉天下人,该支持谁。
皇孙们没有带多少随从,而他俩又陪着裴宽,所以李缜等人反而落得了个自在,自斟自饮自吃。李缜吃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昨天和九怀的约定。于是慌忙找了个借口,跑到长乐驿的二楼,远眺东南角的山丘。
只是那山丘上,草木葱葱,哪里有半点异色?
九怀!你在哪?不会回去了吧?李缜懊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