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缜把骨牌献给杨玉瑶后,这虢国夫人府上的牌声,就从未停歇过。李缜也因此自食恶果——他在偏厅中踱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等来杨玉瑶。
“怎么样,被人晾在一边的滋味好受吧?”杨玉瑶一见李缜,就醋意大起。
“只是等得有点饿。”李缜既不想说不好受,因为这会显得他没大没小。也不想说好受,因为这会显得他太过献媚。
“哼,那你还敢一直晾着我?”杨玉瑶嘴上在嗔,但白嫩的手臂,却已缠上了李缜的脖颈,“既然饿了,那姐姐今日,就喂饱你。”
“哎……姐姐,慢点慢点,缜今天来,是有正事。”李缜有点受不了这雄狐,忙用手护在胸前。
“何事?”
“听右相说,姐姐向圣人举荐缜,去河东推行榷盐铁?”李缜忙趁着杨玉瑶消停的空挡,将正事说出。
“呵,哥奴那张嘴,真该撕了!”怎知,杨玉瑶听了,却是桃眸一瞪,“我是向圣人给你求官不假。但谁料,给你求官的前一天,裴宽已上书支持榷盐铁,圣人当即就让徐浩拟诏,任命裴宽为河东道采访使,并主持榷盐铁的事务。”
“我去给求你求官的时候,这诏书还在写。圣人听后,便对高力士说了句:让裴宽再上一封奏疏,表你为判官,同时恢复你的勋阶。”杨玉瑶说着,捏了捏李缜的下巴,“哼,我本是想,给你在咸阳、昭应、醴泉、渭南这几县谋个闲职,这样也好去找你玩。谁知,圣人直接将你‘流放’到河东去了。”
河东其实并非什么荒芜之地,相反,它在整个唐代,都是重要的军事、经济、政治重地,因为大唐的龙兴之地北都太原府,就在河东道。当然,就当时的交通的条件而言,这大几百里,且还要翻山渡河的路途,单程就得走大半个月。
因此,一旦李缜任职河东,他与杨玉瑶,就只能长期分居了——杨玉瑶不可能承受长途跋涉去见一个“面首”所带来的非议,李缜作为外官,私自返回长安是重罪。所以,杨玉瑶才会用“流放”来形容李缜的河东之旅。
“哎哎哎,你小子,好胆!”杨玉瑶冷不丁地被人放倒,先是一惊,而后体内就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哈哈哈哈,用力点,再用力点,啊~哈哈哈,饶了小奴吧,哈哈哈哈!”
天,渐渐暗了下来,大部分人都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回家中,准备休息。可对有些人而言,此刻才是他们做事的时候。
崇仁坊的有间茶肆中,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他只点了两碟菜,可结账的时候,却掏出两个银铤来。掌柜的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对,忙赶到账房,将银铤交给正在对账的裴冕。
裴冕连忙出来一看,却见这客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衣着朴素干练,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豪掷银铤的主。
“客,这是何意?”裴冕将用布袋包好的银铤放在来客所坐的桌子上。
“想求见你们东家。”来客道。
“求见可,但客得先让我知晓,你是谁,又欲做什么。”
“在下平洌,欲求见李判官。”平洌道。
“李判官?”裴冕一愣,他被罢了官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因此消息闭塞得厉害。
“怎么,你还不知道?”平洌狐疑地看着裴冕。
“等着吧。”裴冕说完,起身离去。
李缜一直到宵禁的前一刻,才返回崇仁坊的茶肆,一进门,就看见了平洌,倒不是因为他容貌有多突出,而是因为整间茶肆中,就只有这一桌,只坐着一个人。
“你应该注意到了,独自一人的那桌吧?”裴冕还在账房中对账,见李缜来,便起身递来一本账簿,“他叫平洌,想见你,另外,这崇仁坊茶肆的客人,可不简单,每六桌,就有一桌是平卢进奏院的人。”
李缜接过账簿一看,这账簿不是记账的,而是记录着每天订位进餐的客人,果然,每一页,都起码有三个客人,是跟平卢进奏院有关联的,要么是属官,要么是吏员,要么是里面的仆役。而且,每人都是大手大脚的,每一桌的消费,都在一贯以上。
“这是被安禄山给盯上了。”李缜道,他早就听说过安禄山送礼的手段,但直到今天亲眼所见,才惊讶他竟是如此厉害。要不是平洌找上门,引起裴冕的疑心,进而去核对茶肆的客源。李缜都不知道,安禄山已经在私下里,给他送了这么多礼。
“平兄,久仰久仰!”李缜抱着一只酒坛,来到平洌面前,“酒种,别人我还不给他喝呢。”
“李郎,客气,”平洌抱拳行礼,“在下平洌,河北平州人。”
“可是,安大夫帐下?”李缜单刀直入,因为他一听这“河北”二字,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安禄山,殊不知,现在安禄山才接任范阳、平卢节度使两年,根本就不是天宝末年那个在河北一手遮天的模样。
平洌却是一惊,但脸上还努力维持着平静:“正是。李郎乃是虢国夫人义弟,安大夫与五杨,乃是兄弟姊妹。故而安大夫说,都是自家兄弟,往后当互相扶持才是。”
“安大夫可是对河东,有所期望?”李缜问,因为按照历史的走势,王忠嗣马上就要兼任河西、陇右节度使,加上现在的河东、朔方,就是佩四镇帅印,达到武将之巅,而后再摔个粉身碎骨。接下来,就是安禄山谋求河东节度使了。
“不愧是人间李郎子。”平洌说着,将酒种倒满了饭碗,而后一饮而尽,“这一晚,洌敬你。”
“实不相瞒,安大夫收到消息,北疆的节帅将有变动。他想谋求河东节度一职,所以想请李郎,带洌到河东去,先熟悉一下河东的事务。还有,这王忠嗣,可是不会支持榷盐铁的。”平洌终于图穷匕见。
“那不知,安大夫与裴公交情如何?”李缜问,“如果不错,明日,我便可以将平兄引荐给裴公。”
“不敢,不敢。平洌现在,是安大夫的宾客。故而,只求以宾客的身份,随李郎前往河东。当然,一应的钱粮食宿,都不需要李郎破费。”平洌道。
“平兄若只是当个宾客,屈才了。这样吧,等到了河东,缜再看看,有没有好差遣,若有,一定给平兄,就当是回报,安大夫的旺场之恩。”
“如此,洌多谢李郎。”
由于宵禁已经开始,所以李缜索性把裴冕叫来,两人一并把平洌灌醉,接着将他扶到雅间中躺下,随后两人才回到后院。
“安禄山,可是一直与王将军不对付。去年,安禄山邀请王将军派兵一起修筑雄武城,准备私下截留王将军的将士。怎知,王将军亲自去了,安禄山这才没得逞。”裴冕说起了他知道的事,“王将军回到太原后,就多次上书,称安禄山有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