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座无虚席的新茶肆,掌柜的倒是不认得右相府的十九娘,但却认得东家李缜,慌忙请他俩去雅间就坐。
“等等!别赶人,我们等着就行。”李腾空误以为掌柜的是要去撵人给他们让座,慌忙制止。
“哦,不是的……”掌柜慌忙回头,他干这行许多年,哪里不知道,随时留着两间雅间,以供突然到访的贵客使用的道理?
“娘子说得对,我们等着便是。烦请先给我们倒两杯姜茶,暖暖身子。”李缜却是打断了掌柜的话,他也不想立刻去雅间落座,因为他已经在茶肆门前的人流中,发现了伪装过的裴冕和荔非守瑜,这表明,他们还没来等来晴娘。
“是,是。”掌柜的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但现在哪是争辩的时候?只得慌忙跑去厨房,截下一壶新的姜茶来。
“小心烫。”李缜将第一杯姜茶递给李腾空,然后自己再去拿第二盏。
“谢谢。”李腾空接过来,却是不饮,而是痴痴地看着景龙观门前,悬着的那只色彩斑斓的花灯。
“你在看什么?”李缜问。
“你听说过,李斯的黄犬之叹吗?”李腾空双手捧着茶盏,低声问道。
这个典故,来自李斯父子被处死前,李斯曾对儿子说“我想和你再牵着黄犬,到上蔡东门追逐狡兔,还能这样吗?”说完,父子相对而哭。
“听过。”李缜点点头。
“兄长就时常以此劝谏大人。可大人却一直说‘形势如此,他能怎么样’?”出乎李缜意料,李腾空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
“专心修道吧,别被这俗事,扰了道心。”李缜随口应道,心中想的,却是李静忠为何还不来!
“我毕竟是大人的女儿啊,享受着他给我的一切,怎能逃得掉呢?”李腾空昂起头,闭着双眼道。
李缜几乎没听见这句话,因为他注意到,一辆简朴的马车,正缓缓驶来,驾车的,是一个穿着旧衣的老者,他脸上虽写满了乡里人初见繁华灯会时的兴奋与惊讶,但那双阴沉的眸眼,却明白地告诉了李缜,他就是李静忠!
裴冕也看见了李静忠,拉着荔非守瑜就往马车那走去。李缜则扫视着人群,他想找到,棠奴躲在那里。
“你果然也不想听。”李腾空还在喃喃自语。
“我在听。”李缜道,尽管是敷衍,但他必须得让李腾空的护卫们看见,他一直在和李腾空聊天,而不是在做其它事。
那边,李静忠已经在门口停住马车,转身掀开车厢的帘子,从里面抱出一个穿着红衣,戴着仙鹤面具的女郎。李缜见了,立刻看向裴冕,因为他认不出来,这人究竟是不是晴娘。
裴冕本来正在向马车接近,看见这一幕,立刻停下,转身猜灯谜去了。
李静忠敲开了景龙观的门,把女郎交给开门的道人,而后驾车离去。李缜的心,也随之悬到了嗓子眼上,他担心裴冕会不会认错了女儿,因为只要晴娘被发现跟韦坚等人在一起,李林甫是绝对会将她交给罗希奭的。
李缜正在担心,身边的李腾空却是说个没完:“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你这年纪,想的东西越多,就越可能被人利用。”李缜道,这是一句善意的提醒,因为棠奴就说过,李腾空曾给她送了幅字,暗示她不要紧盯着李缜。
李腾空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李缜,她其实早已知晓,李缜同意和她一起在门外排队,是因为李缜正在干别的事!
“是。”她配合地点了点头。
临近子时,李静忠竟是去而复返,还是驾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还是一身红衣,头戴仙鹤面具的女郎。不过这一次,女郎不待他扶,就主动走下马车。
“李静忠!你还我女儿!”裴冕爆喝一声,冲向李静忠,他手上本就挑着一个灯笼,此刻更是将灯笼调转,直接一棍子敲在李静忠脑门上。
“啊!”李静忠受痛,惨叫一声,但他身子壮硕,挨了一棍后,也没有慌乱,立刻举拳就砸。
眼看着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那女郎却是拔下了头上的发钗,对着李静忠的脖颈就是一下。
“啊!来人啊!”李静忠受痛,忘了自己是何身份,又是在何处,扯起公鸭般的声音道,“杀!杀!”
晴娘倒也没继续袭击李静忠,拉起裴冕的手,就往人最多的方向跑去。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只见那景龙观门一开,一个蓝色身影闪出,他动作很快,仅一瞬就来到裴冕父女背后!直到这时,李缜才看见,这人就是乔装成道人的沈凉,且手中握着一把障刀!
李缜刚想动,却见面前已经多了九个人,正是李腾空的那些护卫们,他们本隐没在人群中,此刻见到险情,便立刻围成一个半圆,以免凶徒伤害到右相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