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下去。”李林甫拉着爱奴,然后对其他人道。
“阿郎,宫里传来消息,贵妃刚刚向圣人提起李缜的身世。圣人听后,让刘奉延去了兵部司,调阅了李缜的军籍。然后说了句‘陇右有如此才子,是文教之功也’。”
李林甫听了,眼一咪,他意识到,圣人心中,已经对李缜的身世做出了判断——上元宴时,李缜只能是陇右来的才子,彰显圣人的文治之功,已经让陇右这等蛮荒之地,都能哺育出才兼文武的男儿了!
“阿郎,是否告诉杨慎矜,让他不要在夜宴上,提认亲之事?”青圭问。
“不,此事勿要外泄。”李林甫确实坚定地摇头,因为他知道,想要除掉一个五品以上的官员,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他失去圣眷,比如,让他做一些,与圣人唱反调的事!
黄昏,通过雅间的小窗往外看,街上已经架起了形式各异的花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女,已经迫不及待地上街游玩了。
“时辰到了,进宫赴宴吧。”杨玉瑶说着,又要和李缜手圈着手前行。
“姐姐,不知缜今日,是以何种身份进宫?”李缜心生怯意,因为他是白身啊,本是没资格参加这种宴会的。
“当然是出身陇右的布衣才子了~这李太白当年,就是以布衣之身面圣,继而名满长安。”杨玉瑶说着,又拍了拍李缜的手臂,“对了,竹纸也献给圣人了。圣人若是问起,你便说一说这竹纸的好处。届时,你可真的在,长安的士子中扬名了。”
说着说着,马车便来到了兴庆宫,这是当今圣人当藩王时的府邸,后改建为宫殿,但由于处在皇城外,市井中,因此也确实称得上与长安百姓,共度元宵了。
杨玉瑶带着李缜,从侧门进了宫城,而后七弯八转,在一处很华丽的大堂前止步。大堂前,有羽林军伫立,还有一个红袍官员在查验准备入内的诸人的身份文件。
“这些都是准备参加上元宴的白身,有士子、艺人、长者,你也跟着进去,顺便帮姐姐看看,那大神童李泌,是不是真的玉树临风。”杨玉瑶桃花眼中,春光涌动,尽显雄狐本色。
“李泌?他不是侍奉着东宫吗?怎么会是白身?”李缜对李泌了解得少,还以为他很早就授官并跟随在太子身边了。
“榆木就是榆木。这修道之人,可瞧不上你们苦苦追求的告身呢,人家追求的,是虽为布衣,但上被天子珍视,下被公卿奉为上宾。在江湖则为大师,在庙堂则为白衣卿相!”
“雅!太雅了。”李缜承认,自己没什么文化,只想到这么一个词,来形容李泌的高境界——他也真的想体验一番,自己虽是布衣,但整个朝堂却总是离不开自己,只能精心呵护着自己的感觉啊,而这,就是日后李泌的日常。当然,也有许多奸臣嫉妒李泌的,但这些人,最后无一例外的,都被宠溺李泌的两代皇帝给做掉了。
杨玉瑶得从另一个地方进入宴会厅,因此与李缜分别。李缜独自在明堂前排队,看了一会儿,他才知道,原来这上元夜宴,真的是与民同乐,因为赴宴的人中,许多是真白身,有的老人连名字都没有,只有姓加排行,但因为年高有德,因此被邀请赴宴,得以一睹天颜。
李缜跟着人群,来到宴会厅,说是厅,其实是一个大广场,不过头上架着遮风挡雨的大棚,每隔五步,就放着照明用的烛台,取暖的大火炉,因此,气温也不算寒冷。唯一的遗憾之事,就是离花萼楼有点远,看不见李隆基的面容,
不过这也不是怠慢,因为百官上朝时,能看清圣人的脸的,其实也就那三几十高官而已,其他人看到的,也是一个模糊的小点,甚至连这个点都看不见。
不多时,花萼楼中,就传来隆隆鼓声,原来是圣人已至,百官众人准备致礼,过程虽然庄重,但却短暂,因为大伙今夜的目的,都是尽兴!
果然,礼节一毕,鼓声就立刻换了个调,变得灵动多了。
“是佳人!”不知是谁喊了声,广场上的人都伸长了脖颈,登时,嘈杂声起。原来,此处离花萼楼远,在此吃喝的也不是什么贵胄,所以规矩少,自在。
鼓罢,萧起,歌唱: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列祖应命,四宗顺则。申锡无疆,宗我同德。曾孙继绪,享神配极……
气势恢宏,道尽大国气象。李缜听后,第一反应就是,如果安禄山和史思明现在就死了该多好,指不定这盛世,就能延续下去了。他举起酒樽,抿了口,这果然是好酒,一口就能令人陷入幻境,脱离残酷的现实。
“看!是火树银花!”众人又惊呼。
李缜抬头一看,原来是四周的殿阁宫城、广场山丘,都点起了彩灯、刹那间,四周彩缦飘飞,灯轮转动,长安仿佛幻化为悬浮于浩瀚夜空中的灯火之城。
“哇!是天仙!”人群又骚动起来,李缜跟着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梨园子弟,不是使了什么手段,竟做到了“从天而降”,她长裙飘飘,一出场,就带来香风阵阵。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歌声响起,唱的,竟是那首《青玉案·元夕》!
伴随着梨园弟子的歌声,另一队舞姬从边舞边进入广场正中,李缜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她们的衣裙上,有四种不同的图案,都是以上元节为主题。再细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这四种图案,与自己那天,送给杨玉瑶的四套绸衣上所绘制的,完全一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李缜伴着这一句,将整樽酒都灌了下去,他已有三分醉意,眼前的火树银花,也变得阑珊起来。此时,他忽然看见,这阑珊之中,竟真有一个女子的倩影,忽隐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