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中,有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左侧,是一间暖意融融的厢房,右侧,是一间寒气渗人的厢房。
“唔~!”棠奴用力咬着牙关,这才勉强将惨叫声咽回肚子里。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遗奴左手拿着一柄锋利的小刀,右手拿着一片薄如蝉翼的人体肌肤,“真是好诗。贱奴,不如今日我便将你的脸割下来,裹在金缕衣中,让它,容颜不腐如何?”
“好啊~”
“唔……”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两人不知道的是,李林甫竟就在左边的厢房中,通过一扇纱窗,看着她俩。
“卿卿,小棠奴都招了些什么?”
爱奴看似随意地翻着麻纸:“她将这两年来,收的字画,都存在西市的一家珍宝店,送她字画的人,有裴冕、吉温、宋浑、杨齐宣、杨钊、十九娘……”
“十九娘?!”李林甫惊道。要说女婿杨齐宣讨好他的近侍,他可以理解,毕竟这联姻下的翁婿,难有什么真情。但十九娘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主人给奴仆送礼?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王维的手书,不过上面盖有无上真的藏印。”爱奴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王孙!”李林甫斗鸡眼一瞪,但仅一瞬,就暗淡下去,“自可留啊。”
“阿郎,这是何意?”爱奴听出了李林甫的反常,但知道的事太少,猜不透。
“把小棠奴的嘴堵上,再打。”李林甫道。
“是。”爱奴应了声,起身而去。
李林甫回到月堂,青圭早已等候多时。
“阿郎,宫里传来消息,陈将军已经将昨夜的事,上报圣人。”青圭伏在李林甫耳边,低声道,显然是不欲被爱奴等人听见,“圣人听后,说了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咚”怎料,身形挺拔如山的李林甫听了,竟是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阿郎!”众人大惊,慌忙上去搀扶。
“出去,都出去。”李林甫拉着青圭,挥手将一众女婢都赶了出去。
“阿郎,为何如此惊慌?”青圭显然很急,因为自从张九龄走后,他就再未看见,李林甫如此惊慌过了。
“当年,圣人对废太子不满。老夫领悟了圣人的意思,因此得以拜相,当时张九龄在,朝臣多支持废太子,唯有后宫的武惠妃等,愿意与老夫合作,对付废太子一党。可怎料,圣人最后,竟是立了李亨为储。此举,便等于斩断了老夫的明天。”李林甫颤声道。
青圭深以为然。
“青圭,李缜是对的,比起砍了柳树,圣人更乐意,裁减枝丫。”李林甫一手摁着青圭的左肩,斗鸡眼中,凶光毕露,“老夫要砍了这柳树,就得先把门下左右逢源的剪了,留下,真正做事的。”
“阿郎,青圭这就去叫罗希奭来。”青圭会意,当即点头道。
“让他们仨,都去正厅,再叫上王鉷、杨慎矜。”李林甫道。
半个时辰后,右相府的正厅中,站了六个人,分成三派。第一派,是杨慎矜和王鉷,两人都是位居权重,因此站在中间,第二派是罗钳吉网,两人搭档数月,更是志同道合,所以站在右边。第三派,是李缜和杨钊,两人眼下尚无官职,所以站在最左。
不多久,李林甫在青圭的搀扶下,也来了,他面相威严,是丝毫看不出,刚才的惊慌样。
“王鉷,昨日说的事,你们议得如何了?”李林甫坐下后,却是问起了财政的公事。
王鉷立刻扑倒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右相,江淮、河朔的漕运官员,多是韦坚所提拔,我们的政令,只怕他们会明尊暗违。我等愚见,不如派御史巡视地方,抓一批,拉一批,如此往后的国用,才能充足。”
“你们如何看?”李林甫抬头问其他人。
“回右相,王采访使所言极是。吉温愿意去江淮走一遭,将那些勾结李亨的人,都抓来拷打。”吉温其实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眼下要想扳倒杨钊和李缜,就得让李林甫看见,自己有多能干,因此王鉷刚才的提案,简直就是助他立功啊!
杨慎矜自诩名士,瞧不上这些抄家灭门的勾当,因此不说话。罗希奭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因此也不开口。
“杨钊、李缜,你们呢?”青圭代替李林甫问道。
“回右相,杨钊现在,只是想着,如何制造出廉价的竹纸,替朝廷,节省纸张钱。”
“我也一样。”李缜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