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缜似乎做了个梦,梦到自己终于摆脱了吉温、杨钊、李林甫。来到单于都护府,跟了老将军郭子仪,而后在老将军麾下,败突厥,战契丹。然后,在一个月圆之夜,壮着胆子,跟老将军说出了,自己暗恋郭老六许久的事,希望老将军能成全。
老将军应该是有回答他的,但具体答了什么,李缜是不能知晓了。因为就在老将军开口的刹那,一道光吞噬了老将军的身影,李缜被这光一刺,也就醒了。
眼前,是青色的纱幔,鼻边,是袅袅的檀香,耳边,是哀婉的琵琶之音。身上盖的是蚕丝被。这一看,就只是富贵之家才有的格调。
“江……江离”李缜只认真听过一个人弹琵琶,那便是江离,于是下意识地叫了声。
琵琶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才有人应道:“郎君,你醒了?”
李缜认得,这就是江离的声音,登时大惊,因为他记得自己喝断片之前,明明是在宣阳坊的虢国夫人宅,那里,应该是见不到江离的。
“这,这是哪?”李缜想爬起来,但却发现浑身酸痛,尤其是腰部,更是一团软泥,就如同被人抽空了一般。
“这是迎春楼,奴的房间。”江离来到纱幔前。
纱幔并不透明,因此李缜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李缜再次尝试起身,虽然依旧没能成功,但也掀开了一只被角:“衣服,怎么回事?”
李缜清晰地记得,在进入虢国夫人宅钱,杨钊给他换了一件浅红色的中衣,但他现在穿着的,却是一件白衣。
“郎君的衣服脏了~”江离的声音,软绵绵的,一听就能让人心生爱怜。
“你……换的,这怎么好……”
纱幔外的人愣了许久,才柔声道:“奴在这,什么都见过的。”
“娘子?”江离忽然扭头叫了声。
“醒了?”九怀的声音还是温柔中带着令人揪心的沙哑。
“是。”江离的身影,慢慢地从纱幔上消失。
片刻,一只白皙的玉手掀开了纱幔。
九怀还是那身美丽的红衣,青丝如瀑布,搭在双肩上。眸眼灵动有光,脸上带着两个小酒窝,小银牙整齐干净,看起来既暖人,又勾人。
“你呢,在这雅间待了八个时辰,这是凭据,你要没有疑问,就把账结了吧~”九怀递过来一片竹简,上面竟真的写着厢房的价格,及入住的时辰,娼妓那一栏,写着“兰芷”两字。
“这是怎么一回事?”李缜很是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显然他现在没有跟九怀“玩”的体力。
九怀却是不说话了,小酒窝慢慢地消失,小银牙也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变红的眼眶,以及玉额上,越来越浓的乌云。
“你好像不开心?”李缜喃喃道,“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你真的只是个良人,为了活命,才去陇右当的兵?”九怀将纱幔挂好,拉来一张胡床,此时她脸上的阴云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俩迷人的小酒窝。
李缜一愣,不知道九怀这话是何意,但九怀反常的表现,却让他不得不小心回答:“不是。”
“不是?!”九怀一急,青葱一指李缜,笑容变怒容再变愁容,“你!骗我……”
“我曾被蕃贼抱着,摔下高墙,所以很多事,忘了。”李缜满脸歉意,“但我现在是陇右李缜,以后都是。”
九怀转身,背对着李缜而坐,李缜看不见她的表情了,但却能直观地感受到,她的背影,较之以前,瘦弱了许多。
“你喝得烂醉如泥,是兰芷把你送到了这儿,”
“不……不……”九怀的提点,令李缜回忆起了当时的一些片段,如杨玉瑶那妖艳的身姿,勾人心魄的眼神,还有,杨钊那不合时宜的歌声。
“那晚,我总感觉没喝几杯,那是什么酒,怎么会醉得这么快?”李缜觉得额头又开始作痛,但这似乎不仅仅是喝高了的后遗症。
“还有,你说的兰芷,是谁?”
“你们……”九怀欲言又止,她又转过身,看着李缜的眼神,极为复杂,就似在做剧烈斗争一般,“见过的。”
“在虢国夫人宅?”
“他是虢国夫人的男宠。”
李缜头晕额裂,他当然记得被虢国夫人搂在怀中的那个男宠,一袭白衣,眼波潋滟却温柔似水,气质雍容华丽又不失清雅脱俗,就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一般。只惜,当李缜注意到这个有别于所有男宠的兰芷时,已经是断片前的最后一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