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刚拐进坊门,便见有一群小儿在嬉戏。男童在追逐,女童的歌唱。
李缜侧耳一听,原来她们唱的是:
“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女得嫁贵人,男且长戍边~”
杨钊抛了把铜钱,引得男童们纷纷来抢,女童们则在旁助威。有的男童瘦弱,被挤到了边上,哭泣,有的男童强壮,抢了许多,还分了些给女童,引得女童们围着他欢呼。
“一去不返的总角之年啊。”杨钊感慨,摇头晃脑地唱了遍,“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女得嫁贵人,男且长戍边~”
李缜听得愣了神,因为在杨钊别扭的歌声中,李缜仿佛看到了石堡城,看到了那些死在自己面前的袍泽……
“男儿苦啊。”杨钊忽然一手搭在李缜脖颈上,另一只手指着被一众女童围在正中的那名最强壮的男童,“看看,只有他,才会得到铜钱和女子。再看看其他童子,争不过他,便会被埋没。”
虢国夫人府,自是一片豪奢,垂花门楼、抄手游廊,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李缜刚跨过门槛,便不会走路了,因为这门槛后,均铺着不染一丝杂尘的蜀锦!
“这……路在哪里?”李缜将脚抬到半空,不敢踩。
“脚下啊!”杨钊拉着他往前走。
“在陇右时,一条命也不过一贯钱。”李缜踮着脚尖,觉得自己在暴殄天物。
“这就对了!在陇右,你的命一文不值,你不想就这么死,所以来到了长安,想上进。”杨钊拍了拍李缜的肩胛,“李郎,我是越发喜欢你了,你简直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不过,我年轻时,比你笨一些,直到想在,才想明白,大丈夫在世,该跪就得跪,不先跪,又何谈屹立在世?”
两人正说着,已经来到正堂。这正堂,彩缦高悬,富丽堂皇。大堂正中,二十少年郎正在歌舞,这些人无一不是身高七尺,眉眼清秀,躯体柔软。那坐在一旁观赏的人,个个服饰华丽,面容姣好。
“起开起开!”杨钊大摇大摆地闯到厅堂正中,推开一众男宠,“都什么模样,也敢跟我杨花花站一块?!”
“哈哈哈!”
杨钊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花花,几日不见,脾气~见长啊~”
“不敢。”杨钊弓腰赔罪,而后拍拍胸脯,“孩儿最近苦练‘六幺’,已有小成。请众贵人和母亲赏眼。”
李缜惊呆了,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先前认杨钊为义兄的行为,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耻。
“哈哈哈哈!就你那僵硬如枯木的身子,也跳得起六幺?去去去,少在这丢人。”杨玉瑶拿杨钊打趣,“今儿个在座的,可都是贵人啊。”
李缜悄悄观察着坐着的那些宾客,发现她们都是浓妆艳抹,头戴金饰,衣着臃肿华丽,但都盖不住胸前的突起,可能真的都是贵妇人,而不是像杨钊这样的女装大佬!哦,不对,其实也有男子在的,比如左侧首席,就坐着一个眉清目秀,容止端庄的书生。
杨钊也不回应,直接对一旁的伶人道:“接着奏乐!”
李缜本以为,杨钊要开始辣眼睛了,但怎知,杨钊虽然腰肥脚粗,但身子却是十分灵活,虽称不上婀娜多姿,但好歹动作流畅,甚至如果双眼模糊一点,似乎还真能认为,这是一位长袖善舞的佳人,毕竟,以“肥”为美嘛!
“母亲,孩儿这舞如何啊?”杨钊一舞毕,脸上通红,满头是汗,妆容也花了不少,模样更为滑稽。
“哈哈哈哈哈”一众贵妇人笑得更开心了,“有子如此,夫人真的好福气。”
“哪比得上殿下的驸马爷,既能跳舞,还能写诗。”杨玉瑶却犹嫌不够,“我那不肖子,怕是这辈子,都写不出一首诗来了~”
“是啊,殿下真的好福气。”众人立刻开始恭维坐在杨玉瑶身边的那位美娘子。此人,原来就是圣人之女,晋国公主!
“母亲,孩儿不争气,可孩儿的兄弟争气啊!”杨钊在下面嚷嚷道,“不如母亲让我带他上来,保证能写出一首让母亲满意的诗。”
“哈哈哈哈哈哈!”
堂中的笑声,连绵不绝。
杨玉瑶看着这恬不知耻的族兄,微微一笑,旋即戏谑道:“花花啊,不是娘骂你,但你长子目不识丁、次子胸无点墨、三子不学无术、幼子一无所知。能有什么好诗呢?”
“妹妹,还是给花花一点儿面子吧~哈哈哈~”晋国公主抱着杨玉瑶的手臂笑得嘴都合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