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奴领着李缜出了月堂,站在拱桥上,朝李缜盈盈一笑,将信符递给李缜。
“棠奴在哪?”李缜却是不急着接。
“哈,郎君现在,可是大贵人了~何必在意,那小棠奴的生死?”爱奴右眼一眨,句末还有意无意地,吐了吐小红舌。
“只是相处习惯了,而且,我家现在她管着,若是换了人,只怕家中的事务,会纷扰到我替右相办事的心。”李缜刻意避开爱奴的目光,因为在他看来,“甘棠遗爱”中,就属这爱奴最疯,估摸着她是唯一一个能娇喘着杀人的。
“那郎君~可得要想想,如何与阿郎,交代了。”爱奴说着,走开一步,“请随奴来~”
李缜有点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两人在相府中,穿院过堂,这些院落厅堂,很多都是没有人气的,但都很干净,看得出被精心养护着。
“阿郎素来优待下人,除了~不忠之人。”爱奴在一处大门紧锁,有护卫把守的院落前止步,这院上挂着一方牌匾,上书“洗心革面”四字。
“她又干嘛了?”李缜苦笑,“交构东宫了,还是窝藏死士了~”
“裴冕说,棠奴收过他两幅字画~”爱奴竖起两根青葱,左眼一眨,“一幅出自李邕,另一幅,出自张旭~”
爱奴说着,令护院打开门,带着李缜进了院,通过石阶,来到地下室。
当脚踏在地下室的石板上时,李缜终于明白,为何这右相府的气氛,会是这般压抑了,原来,是有这么一间,地上铺满人脱胎换骨时,留下的旧壳的地下室在。
“火~会顺着你的毛,慢慢地逼近你的肌肤,我会蒙上你的眼~让你静静地,感受着,这带着绝望的刺激~”罗希奭双臂张开,昂面朝天,声音似是在轻唱。
他面前,是被捆在行刑架上的棠奴,后者眼被蒙着,脸色,白得就如同寒冬的雪,紧紧地抿着双唇,强忍着不做声。
“把人放了。”李缜抱着双臂,声音冰冷,威仪不亚于右相。
“什么?!”罗希奭正沉浸在大妙的意境中,忽地被人打断施法,当即甚感不悦。
“认得这个吗?”李缜看了眼爱奴手中拿着的相府信符。
“这?女郎,真的要把人放了?”罗希奭当即吹灭了手中的蜡烛,不过却是选择再次确认。
“如果这信符,在右相府中都不管用,那我想,右相交代的事,也办不了了。”李缜给爱奴施压。
爱奴当然明白,李林甫已经给了李缜“便宜行事”的权力,只是嘛,凡事都有个度,而放棠奴这事,在度外,还是在度内,她就拿捏不准了。
罗希奭倒是圆滑,不让爱奴为难,当即招呼道:“快,放人。”
“你们可真是喜欢,烧别人衣服啊。”李缜看着一旁正熊熊燃烧的火盘,不禁想起,杨钊此前,两次被抓入京兆狱时,都是先被吉温烧掉了衣服。
“因为,这但凡被捆上的人,一开始都认为自己无罪,或是有退路。这么做,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已经无路可逃。”罗希奭和蔼地笑着道。
李缜带着棠奴,离开了相府,刚出相府,甚至还没出平康坊,棠奴就支撑不住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抱着李缜的大腿,哭得很厉害。
“怕了?”李缜在她面前蹲下。
棠奴本姣好的脸庞,现在是脏得厉害:“你……你为何救我?”
“你跟了我住了这么久,要是撑不住,乱咬一通,我可还有活路?”李缜说着,左手轻轻地托起棠奴的下巴,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刹,棠奴浑身一颤,“知道你现在,该做什么吗?”
棠奴抿嘴唇,摇了摇头。
“把吉温送你的礼物,都拿给我看看。”
棠奴于是带着李缜来到西市,看着这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市集,她鼻子一酸,晶莹从两侧眼角不断滑落,她终于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
两人最终在一间被挤得只剩下几尺店面的珠宝店前止步。
“他们送的礼,我都存在这,除了送礼,别的,一分没敢花。”她捂着脸道。
李缜没说话,走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块丝帕。
“吉温送你的,都给我看看。”他将丝帕递给棠奴。
不多时,棠奴就拿着几卷书画出来了。
“有一卷,是《出师表》,鸡舌说,是李邕手书。”棠奴将一幅用竹筒套着的字递给李缜。
李缜接过,拆开来,对着念:“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哈哈哈哈~好!好!好!”
“你笑什么?”棠奴后退半步,将字画全抱在胸前,显得极没安全感。
“没什么。”李缜将书画卷好,递给棠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