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缜站在船尾,视线越过杨钊看向站在封锁线外的郑章管家等人,这些人一脸哀伤,愁眉苦展,似乎都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忧。
“国舅,想要找到令人信服的答案,只有两个办法,一个直接点,一个可能要走一些弯路。”
“说直接的。”杨钊明显怕麻烦。
李缜看了眼被金吾卫捞上来的尸首:“解剖尸体,看看有没有暗伤或是病症。”
“疯了吧你,郑章可是七品官,解剖他的尸体,还不如抄了他的家。起码还能得到些财宝。”
李缜早就知道杨钊不愿意为了真相而去得罪人,于是说出了第二个方法:“这妾室应该整晚跟郑章待在一起,兴许可以问问她,郑章有没有隐疾,昨夜有没有跟人发生过冲突。”
“李郎,你这么审,最后的结论该不会就是意外吧?”杨钊很是担心,李缜这一套下来,能直接以意外落水结案,那样他在李林甫那,就注定要吃挂落了。
毕竟,他的对手吉温,可是无论什么案子,都能以满足李林甫要求的结果来结案。
李缜摇摇头:“其实,想要验明意外与否,解剖是最有效的方法。如果不能解剖,便只能从死者的身边人入手,查一查他最近三天,都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最近三月,他身边都发生过什么事,最近三年,有没有什么仇家。这样一桩桩,一件件地查下来,总能找到眉目的。”
杨钊听得脑袋越来越大,在李缜耳边低语道:“听着,吉温办案子,最多也只用了三天。我这案子,压根就不是大案,我总不能用十天半月来看宗卷吧?”
李缜觉得杨钊的要求是不是太多了点,又要合乎情理,又不能解剖,还要催着在两天里破案,要不是现在还有求于杨钊,他真想一脚把杨钊踹湖里。
“那就先问问他的妾室吧。如果她嘴硬,那边只好请国舅鞭挞她了。”
“去去去。”
李缜于是叫人将那妾室扶上另一艘画舫,再给她喝了一杯盐水压惊,而后才开始问问题:“昨晚初更起到现在,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比如被人打了,骂了之类的,有就告诉我。”
那女子想了片刻才道:“申时末,郑郎从迎春楼接了奴家,便去安泰楼吃酒。吃到四更末,才离开。下楼时,有个醉汉调戏奴家,郑郎推了他一下,他竟给了郑郎一拳,将他打到了墙上……”
女子说了一刻钟,但除了郑章在丰安楼被个醉汉打了一拳外,就再没有别的特别事了,当然他们上了画舫后的事,女子没有细说,因此不知道有没有被省略的。
“你住在迎春楼?你不是郑章的妾室吗?”李缜大惊。
“就是他把我卖到迎春楼的!”娼妓嘴一嘟,气呼呼道。
“可是这被一个醉汉打了额头一拳,也不能说明什么啊。”杨钊不在意女人的身份,只是对这个说辞很不满意,他也没少被醉汉揍过,可也不活得好好的,再加上,要让醉汉跟左相产生联系,又谈何容易。
李缜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当了好多年的兵,知道拳脚的厉害,有时候别看只挨了一拳,但如果这拳头打在要害处,一拳毙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拳毙命,是可以做到的。如果能解剖尸体,我们便能确认郑章是真的溺水而死,还是在死之前,就已经受了暗伤。”李缜再次提出尸检,这是为了加深杨钊对实际证据的重视,而不是整天想着如吉温那般糊弄,毕竟杨钊和李缜都不是吉温,吉温的本事,他俩是真学不来的。
“无法解剖,那就要搜一搜郑章的家,看看有没有别的佐证。不然空口无凭,是没有办法将此案办成谋杀案的。”
杨钊听到李缜一再要求尸检,已经想要发作,但又听李缜说,没有实际的证据,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落水案办成谋杀案,更别提往李适之身上泼脏水了,便犹豫了。
“李郎,你且说说拳头击中额头,如何能一拳毙命?”杨钊妥协了,开始探求一拳毙命的可能,“而且不是当场毙命,还蹦跶了半个多时辰。”
“根据娼妓的说法,她被那人推倒在地。所以由于视觉的缘故,她眼里那人是击中了郑章的额头,但实际上,郑章可能被击中了眼窝。”
李缜从袖口中取出手帕,摊开让杨钊看到里面包裹着的红丸:“这是烈性放药,服用之后,会使得血气上涌,兴致大增。”
杨钊皱眉:“这房药与郑章落水,又有什么关系?”
“眼窝是颅骨最脆弱的地方之一,郑章在挨了这拳后,可能就已经受了暗伤。而这药性强烈的房药,则加重了伤情。”李缜给出了自己的理由,“至于这一拳是否真能造成暗伤,则需要去安泰楼查看地形。”
“去,将尸首搬回安善坊的武侯铺,严加看管。”杨钊招来几名金吾卫吩咐道,“如果有什么闪失,我先拿你们是问。”
李缜大惊,事关这等级别的官员,尸体可都得停放在右金吾卫的衙门里,放在自己领导的武候铺,没事犹自可,一旦出事,自己轻则丢官,重则问罪啊!
“国舅,这不合规矩吧?”
“愚钝,若是此案结果令右相满意,尸体放在我家都成。若是右相不满,再合乎唐律,也是违律!”杨钊先斥责了李缜一顿,而后又低声道,“右金吾卫的衙门,人多眼杂,如果这尸体真有问题,还能等得到我们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