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开始嫌弃我爸没本事,后来我爸拼命挣钱,她又骂我爸笨不会做生意光知道卖死力气。”
“后来我爸不想听了,躲出去,她又怀疑我爸外面有了人。”
“晚上她也会哭,哭自己命不好,也知道不该这么说我爸,但是嘴上就是不认输。”
“后来我爸死了,过劳,从工地上摔了下来,当场就没了呼吸。”
“我妈伤心过度,身体也开始变差,同时她的脾气也变得更怪,不接受别人的好意,不让我低头求别人,并且把对我爸的怀疑转移到我身上。”
江春月就在一旁静静听着,直到赵无夜说到“她就是改不过来,多疑,敏感,好像自尊就是她仅剩的东西。”
这时她说:“可是从不向人低头的她,也会为了你而接受我当初的帮助。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告诉她,我是来赞助你上学的,她特别开心。”
赵无夜将脸埋在手掌上,“我知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也不恨她,我只希望她活着,好好地,快乐地活着。”
“赵无夜,你真温柔。”江春月突然开口道。
即使你看穿了,你人生的悲剧几乎都是从你母亲而起,亲戚断绝、父亲横死、家境清贫、精神痛苦,可是你还是体谅她,你连对我倾诉,都是先讲她的不易。可能你自己都没发觉,你先告诉我她的性格是被痛苦的人生铸就的,你想让人体谅她。
就连更加凄惨的上一世,你都会义无反顾地去救一个陌生人。
你太温柔了,赵无夜。
“你叫我什么?”他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江春月。
江春月微笑着看着他,轻轻地说:“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姓名了。你不叫赵黑,这个名字配不上你。”
赵无夜,我希望你从此以后,长昼无夜。
第5章
经过一晚上的抢救,赵无夜的妈妈脱离了危险。医生百般叮嘱,千万不要再动气,赵妈妈虽然看起来很虚弱,但是很听话地答应了。
江春月推了推赵无夜的背,他们两个人守着门口的缝隙看到里面的场景,赵妈妈的态度软化许多,在医生面前一直保持着笑容。江春月就鼓动赵无夜进去和妈妈说说话。
赵无夜摇摇头,“我进去她又得生气,还是等她再休息一会儿。”
江春月在善解人意上点了满分,别人不情愿的事情,她从不勉强,也不多问。反倒是两个人一同向外走的时候,赵无夜主动解释了几句。
“她要面子,在外人面前都是很和善的样子,只不过看见亲近的人就容易发脾气。”
“这大概是人的通病?”江春月说着就不免想起了自己,“我爸妈从前也一直以为我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呢,因为觉得我脾气太差。讲起来有时候自己也会觉得很没道理,平时并不会生气的点,碰到父母的时候就会情绪波动很大,很容易愤怒、暴躁、悲伤……”
“也很容易原谅。”
江春月扭头看向赵无夜,这时候太阳刚刚出来,清晨的阳光不刺眼,却很闪亮。她会觉得这一会儿的光芒带着生机勃勃的透彻,能清扫灰暗,点燃希望,就如她在赵无夜眼中看到的一样。
这样一个年轻的本应富有朝气的男孩儿,却从小被戴上枷锁,扛上行囊。那些束缚太重,压得他弯腰低头,只看得到脚下的路,甚至看不见几米之外的未来。
你问他“以后”,他茫然地看着你,或许只能回答出“现在”。
江春月能帮他卸掉生活的重担,却没有解开他性格枷锁的钥匙。她只能帮他去找,那东西藏得很深,首先要敲开心房。
或许赵无夜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他半知半觉地对江春月说道:“我……去看看她,等她精神好一点试着和她好好沟通一下。”
似乎是找到了正确的思路,赵无夜越说越精神,他大包大揽地把责任推到自己的身上,有时候埋怨自己比痛恨他人要得多。
“仔细想想我也有错,她喜欢把情绪埋在心里,我应该话多一点,主动一点,和她聊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我要是不那么懦弱,早点扛起事,她也能轻松些,更相信我一些,也就不至于这么没有安全感。”
江春月不忍打破他现在的状态,就只是用微笑鼓励他。
赵无夜突然笑了起来,和平时故作成熟的笑容不同,这一刻,他的脸上透着十足的少年气,阳光铺了整脸,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
江春月像是闻到了风的气息,泥土、青草、热辣的阳光,可闻见的,不可闻见的,一下子卷成一股气流全部涌入鼻腔,一瞬间,她就像终于等到了花开,等到了春来,有一种感动几乎要化为泪水由内而外流淌出来。
她此刻在想,我做了这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看到这一个笑容出现在你的脸上。
“赵无夜,”她再次认真地叫了这个名字,激动的情绪让她不由自主地问出一句——
“你相信我吗?”
赵无夜不知在楞什么,他直直地看着江春月,好一会儿才点头,抛开所有怀疑猜忌,不去思考任何目的与恶意,他把少年人最坦诚天真的一面拿出来,相信人间美好,相信未来可期,相信江春月。
“这个给你。”
江春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朋友医院的爱心救助计划申请表以及相关附件。虽然目前没办法帮你申请这份基金,但是你可以拿这个让你的妈妈安心。至于医疗费用就由我出,我们签上一份借款合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