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你妈说着自己笑着咳嗽了,“这外号是小敢给你起的吧……真好……”
李敢也难受得不行,扯着你妈的手说姨,你要是难受就别说话了。
“不行……我得说……我自己知道我能活多久,”你妈说不了两句话就得喘气儿,“余是,你当着我的面,叫小敢一声哥,正式点儿……”
十一岁的你扭过头,拽着李敢的衣服,又扭过头瞧瞧自己妈,苦着嗓子使劲冲他喊了一句,“哥!”
“哎,”李敢使劲把你抱在怀里,你感觉自己在他怀里都哭到脱力了,他抓着你衣服的后摆,死命冲着你妈说,“姨,你放心走。从今儿起,大宝就是我亲弟弟。我李敢本身没什么本事……但只要有我李敢一口饭吃,我就绝不让大宝挨饿。”
“哎,”你妈赶紧抓李敢的手,“说什么呢……”
“我没有绑架你俩的意思啊……”你妈还是爱讲笑话的性格,但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人这辈子啊,有个兄弟不容易,特别是你俩出生这年代都是独生子……余大宝是个糯米性子,多想想你弟,大宝啊,你也得多帮衬着你哥……”
你蜷在李敢怀里,李敢使劲把你搂住,“姨,你放心,我……”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妈压制住咳嗽的欲望,“但是小敢啊……你的性格……做事儿得多考虑考虑……不是一心想着别人就行了,这也容易好心办坏事……你们俩有事儿商量着办……啊……”
“我老了,一辈子养了两个好孩子。有的兄弟啊,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仇人……你俩互相都不记恨彼此,扶持着往下走,我就能合眼了……”
说完了,妈妈转过头,拉住了你的手。
“大宝……好好,好好走下去啊……大宝……”
你记得很清楚,那天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妈妈扭过头去,看着清朗的阳光。
“老余啊……我来见你了……”
妈妈葬礼上,你一直蹲在角落哭。A市的葬仪土不土洋不洋,孝子还得在灵棚外摔盆扛幡,然后才能把人送去火化。
——哎哟,都是生你的时候你太爱你妈了在你妈肚子里就是不出来,你看,把自己憋缺氧了吧,脑子都憋坏了,你真活该。
李敢把你拉起来,让你撑着他做完这所有的事儿,司仪关扯着长嗓子带着戏腔喊了一句,“入土为安咯!”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去把水晶棺抬上早就租来的救护车。
你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表叔想过来劝劝你,李敢抬手让余卫国先等会儿。
好一阵儿,你才哽着嗓子说,“哥,咱,咱们是不是,没家了……”
李敢拍了拍你的肩膀,沉默了好久才囔着嗓子说,
“有哥在呢,哥也能给你一个家。”
车到楼下时已近午夜。长椅下交欢的猫受惊,惨叫着消失在草丛里。
你挂了最后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你老板的声音,让你第二天一早回A市交货。
你苦笑着应承下来,看了眼表满打满算也只能睡三四个消失了。
按了电话,你闭上眼睛,狠狠皱了皱眉头,重重地喘了口气。
你拔下车钥匙,家里的单元门早就废了,爬满铁锈的门洞开着,你刚凑近,一楼的声控灯就倏一下亮了。
你爬到顶层,掏钥匙开门。对门的狗开始叫了。
你强撑着喝酒吹风以后晕晕乎乎的脑袋,轻轻笑了一下。你推门之前又留心闻了闻自己的衣角,酒味淡了不少。
毕竟特地吹了一路的风,有多少酒精也都被吹没了。
你推开门,把拖鞋从屋里拿到外面,换好了以后拎着皮鞋走进屋里。
屋里安安静静,小客厅里没窗户,漆黑一片。厕所里菊花味的空气清新剂漏到客厅里,飘在空气里,让你有点想吐。
你循着习惯按开厕所的灯,扭头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