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做小五的少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吐字清晰,声音却很低:“二姐,你真是一天到晚瞎担心,主子有命令,咱们就得依命而行,哪能瞻前顾后缩手缩脚的?”
二姐生气道:“又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叫你抗命了,我是叫你谨慎行事,别玩什么花活儿,你看这次。”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那姓尉迟的小丫头但凡聪明一点,反过来设个套,布下百八十名侍卫埋伏,你还能全身而退?别终日里打雁,反叫雁啄了眼珠子!”
小五嘻嘻笑道:“好二姐,这几句话你翻来覆去说了这么多遍,我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
二姐又气又笑地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不识好人心,快走快走!”
她嘴上说着嗔怪的话,眼里却带着笑意,小五又伸手朝她招了招,道:“二姐,我走了,你和大哥都小心。”
小五的马车渐渐走远了,二姐在原地站了片刻,紧了紧身上的灰袄,转身往回走去。
她穿着并不起眼,容貌也不十分出众,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完全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北齐女人,只有身怀武功的人才能看出,她的步伐其实非常轻健灵敏,远胜常人。
二姐走到了一处大门紧闭的房前,上面挂着个精致的匾额,三个大字“红袖招”跃然其上。
——这里就是北齐京中数一数二的青楼,红袖招。
红袖招原来名气并不大,直到几年前出了个名动京城的花魁鸣玉,引得贺兰遏与折冲将军二人相争,这才一跃成为京城中最有名气的青楼之一。
青楼白天不开门,红袖招大门紧闭。二姐往侧面的小巷里一转,停在了红袖招不起眼的侧门前,她抬手叩了两下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开门的小厮朝她招手:“二姑姑回来了,大爷正等你呢!”
“等我?”二姐问,“大哥在哪里?”
小厮道:“大爷就在他房里等着,二姑姑快点过去,别叫大爷等急了!”
二姐嗯了一声,往后院拐去,没走两步,却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小厮没跟上来!
主子派下人去请人过来,当然不能请完就跑。派去办事的奴才得一路跟着被请的人回去复命,这小厮并不是红袖招新来的,怎么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二姐心中一惊,立刻转身,却已经来不及了。
刀光森寒劈面而来,将她前后左右所有退路尽数封死。冰冷的刀架上了二姐的脖子,将她硬生生按得跪倒在地上。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落在二姐的耳中,有如晴天霹雳般惊人。
“西越把大齐当成什么了,真以为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随着冬日渐渐过去,京城也渐渐回暖。虽然较之关内而言,北齐还是非常寒冷,但燕檀至少不需要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才敢踏出殿门了。
宫规已经重新修订,燕檀正在着手准备更换六局一司,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云蘅和春华各自赐了个女官的品级,而后将春华遣去尚宫局,接任尚宫一职。
六局一司开始任用有品有级的女官,原来的六局一司掌事大多需要换掉。春华原本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又服侍过皇后,尚宫为六局之首,官居五品,整个宫里她最能担得起尚宫之位。
新任尚宫春华来给燕檀行礼的时候,坐在下首,笑问:“贺兰小姐和毓川小姐都还没出宫呢?”
燕檀翻过一本奏折——除了极少数的阴私,慕容绮从来不限制她对朝政的关注,她懒懒道:“她们还在做别的,好不容易抓两个壮丁进来,总要人尽其用吧!”
春华失笑。
守门的宫人进来禀报:“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燕檀挑眉,将手里的奏折往下一放,对春华道:“春尚宫,请回吧,本宫怕是不能招待你了。”
春华连忙笑:“娘娘这不是取笑我吗,微臣现在就告退。”
出现在燕檀眼前的,是一个黛蓝衣袍,神情平静的慕容绮。看见燕檀第一眼,他就平静地开了口:“想不想去明正司看看?”
燕檀:“……”
燕檀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会错了意。慕容绮对她大部分都不隐瞒,少数不告诉她的,燕檀也不会刻意追问。
明正司,就是慕容绮一直没有详细告诉她的地方。
燕檀只知道明正司由阿六浑管着,大约类似于她父皇身边的暗卫暗探,做的是护卫帝王、刺探情报,或者还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事。
帝王身边的暗卫,就该是除了皇帝,谁都不了解的。有人可能模模糊糊听说过一鳞半爪,然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燕檀的母亲越皇后,和她父皇鹣鲽情深几十年,也不知道暗卫到底是个什么,潜藏在哪里。她兄长梁国太子,受尽宠信,地位固若金汤,也不敢触及暗卫,生怕招惹皇帝忌讳。
“明正司,要去看吗?”燕檀没有立刻开口,慕容绮会错了意,又问了一遍,“那里有点吓人,不去也好。”
“我去。”燕檀一口截住慕容绮的话,“我想去看看。”
她的心砰砰砰地急跳起来,一时间竟然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胸腔里鼓动的情绪说不清是激动,还是难以置信。
她侧头去看慕容绮,只见他长睫微垂,侧颊冰白,秀美漠然的像是一座冰雪堆砌的雕像,没有丝毫情绪波动。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