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是他母亲做的,吃饭的时候也聊了好几句,阿姨看上去热情诚恳,但笑意却不达眼底,餐厅三盏灯破了一盏,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提,吃完晚饭阿姨搁下碗筷,平静地问我睡哪。
“妈,他睡我房间。”我男朋友开口。
“哦睡你房间,那你睡哪?”他母亲紧接着自问自答,声音细而高,分不清是陈述还是讥讽,“家里只有两个房间,他睡你房间,你就要睡我房间,所以我睡沙发”
我心里一惊,停下了咀嚼,惴惴不安地看向男朋友。
他妈妈的思路太奇怪了。
“我的意思是。”男朋友低头夹菜,“小谨和我一个房间。”
“和你一个房间”阿姨想心事般地点点下巴,“哦。”
流程我事先和男朋友排练过很多遍,吃完饭主动洗碗收拾桌子,再陪阿姨眼神发直地看了会儿客厅那台快要四分五裂的液晶电视,沙发的本体从软垫下延伸出白色的龟痕,这套房子的朝向不错,我却没由来地想到“风水”二字。
这里好像出了故障,却找不到办法修理。
临睡前我等来了洗漱完的男朋友,他顺手掩上房门,接着停在原地想了想,半蹲下来,提着一口气,像拆弹小队一样极慢地锁上门,我几乎听不到落锁的咯哒声。
关上灯,他把我揽进怀里,“抱歉,她脾气有些怪。”
用“神经质”也许会更贴切,我默默地想。
“感觉到了。”我悄声说,“她平时也这样吗?”
“嗯。”我男朋友玩着我的头发,“这还算好。”
“不好的时候呢?”
男朋友安静片刻,说,“小谨你知道吗,其实我非常羡慕你,也羡慕其他人。不是因为我父母从小离异,而是因为,我羡慕你能做你想做的事情,学画、吹竖笛、弹吉他”
“唔?你是说小时候的那种兴趣爱好班对吗?”
“对,我知道我妈妈带大我很不容易,但这些年我过得也不轻松。她总是说,我是她的全部了,要努力学习,要考上最好的学校,要有一份体面、赚钱又受人尊敬的工作,我小时候没上过什么兴趣班,她说不行,没有钱,然后扭头就花光她的积蓄为我报数学和物理的竞赛培训,告诉我她对我有多好。”
太在意音量了,我男朋友像喘息一样说话,被子覆盖的空间湿热,他停顿良久,继续说。
“小谨,我上学时候的成绩是不错,但没聪明到和全国千万个聪明人去竞争寥寥几个席位,在每个一刻不停打转、不停被更多聪明人碾压的周末,感觉快被压垮。”
“我不开心,小谨,我逼迫自己完成她的所有期待,成为她开心时向亲戚炫耀,不开心时随意贬低的玩意,那股憋着心里想要呐喊和发泄的劲,我后来才知道,这种心情叫做痛苦。”
我发现自己似乎才开始真正了解他,那个不同于以往的、躲在阴暗面的他。
“你不是随打随骂的玩意可以和妈妈找个时间沟通。”我说,“告诉她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