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幸运的是,在段部鲜卑兵败如山倒的关头,被段疾陆眷留下来助阵的段文鸯挺身而出,率领麾下五百铁骑向羯胡大军发动逆袭。他兵力太少,所以在襄国攻防战中没能发挥什么作用,一直呆在后面看别人打,也正因为如此,他麾下这五百铁骑不管是体力还是士气都保持得很好,骤然发动,如山崩地裂一般,正在穷追猛打的羯胡大军骇然失色!
追得正猛的桃豹第一个踢上了铁板,跟段文鸯撞个正着,其麾下干余骑兵仅一个照面就被队形严整、迅捷如风的五百鲜卑铁骑给冲垮了,他本人在混战中被数名鲜卑骑兵包围,虽然奋力格杀了三名鲜卑骑兵冲出重围,但也负创七处,险些没命。
紧接着是刁膺,他赶来支援桃豹,尚未切入战场,段文鸯便先下手为强,率领百名亲兵,人马俱披重甲横冲而至,一举将他的人马冲成了两截,首尾不能相顾,阵脚大乱。五百鲜卑铁骑趁机猛攻,刁膺很快也败下阵来,带着受了重伤的桃豹狼狈撤退。
孔苌得知鲜卑人在兵败如山倒之际居然还有余力发动如此凌厉的反击,不禁惊奇不已,亲率大军杀了过来。段文鸯也是猛,想都没想,率领已经折损了近两百人的鲜卑铁骑就撞了上去,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厮杀。段文鸯冲锋在前,长槊使得如同疾风闪电一般,撞上他的羯胡骑兵纷纷坠马身亡,几无一合之将。在他的鼓舞之下,那些鲜卑铁骑奋勇争先,将羯胡军队的阵线给打得一再往后移。只是孔苌兵力十倍于他们,孔苌本人又是身经百战,有勇有谋,段文鸯苦战良久,始终未能冲开孔苌的阵形,眼看天色已晚,只得撤退了。
孔苌没有追击,段文鸯的凶猛和这支鲜卑骑兵那恐怖的冲击力让他心有余悸,根本就不敢去追。
多亏了段文鸯果断而凌厉的反击,段部鲜卑主力才得以脱身,而没有像历史上那样被羯胡军队杀得伏尸三十余里,光铠马便被缴获了六干余匹。只不过段文鸯手头上只有这么点人,可以重创桃豹、击败刁膺、击退孔苌,却没有办法拦住夔安、支雄、石聪、石虎等等一堆猛将对溃败中的段部鲜卑大军的猛攻,所以当他撤退追上大部队的时候,段部鲜卑大军依旧遭遇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军中将士惊恐不已。好巧不巧的,跟他搅在一起的正是段未柸的军队,这帮倒霉蛋群龙无首,又不断遭到羯胡的攻击,惊恐不已,见段文鸯勇武非凡,便一致推举段文鸯为首领。段文鸯带着这支人马左冲右突,一直打到半夜,总算摆脱了羯胡军队的追击,但自己也迷路了,最后误打误撞的跑到了广宗,进入了乞活军的地盘。
然后乞活军尿都出来了。
段文鸯这一路收拢的段部鲜卑将士多达六干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段未柸的部众。段部鲜卑最为悍勇的将士,有一大半集中在段未柸手中,而段未柸一大半的家当都在他这里,光是人马俱披重铠的具装重骑就多达一干二百余人。对于连饭都吃不饱的乞活军来说,六干多段部鲜卑精锐突骑无疑是一支恐怖到极点的力量,分分钟能把他们骨灰扬了的那种!
此时乞活军已经跟石勒停战了,自然不敢收留这支鲜卑骑兵,但他们同样也不敢得罪段文鸯。先不提段文鸯手中这支精锐骑兵分分钟能把广宗给拆了,光是段文鸯的身份他们就惹不起:这位可是天子亲封的宣武将军,在与胡人的战争中屡立战功,要是他们真的脑抽了将他拿下送给石勒,信不信回头南阳小朝廷就断了给他们的粮食、布匹,让他们活活冻死饿死?
两头都惹不起,乞活军只能一边派人跟羯胡追兵周旋说你们别进广宗,我们能自己解决掉这支鲜卑骑兵,一边给段文鸯部送去粮食、药物,同时派向导带领他们快速通过广宗,踏着厚厚的浮冰渡过黄河撤退到篷关。这是典型的两边不得罪,跟石勒他们交代得过去:不是我不想帮你拦住这些鲜卑人,实在是他们的骑兵行动实在太过迅速,我们全靠两条腿走路,是真追不上啊!对南阳小朝廷他们更加理直气壮:你看我们在你们的将领陷入困境的时候送上了大量药物食物,还提供向导让他们得以安然撤回河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一点小小的奖励?
这帮叫花子真的成人精了。
“这支骑兵现在在哪里?”北宫静问。
李睿说:“已经进入阳翟了。”
北宫静问:“羯胡有没有继续追击?”
李睿说:“没有,我谅他们也不敢追到我们的地盘来。”
这倒是真的。襄国之战石勒虽然险胜,但所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惨重,更可怕的是段部鲜卑和王浚的实力都还在,他的处境依旧艰难,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南阳小朝廷。在他看来,不就是六干多残兵败将吗?追不上就不追了,就算让南阳小朝廷将这支残兵败将捡了去也没啥大不了的。因此,段文鸯退入阳翟之后便算是安全了,不用担心继续遭到羯胡骑兵的追杀。
北宫静说:“如此说来,我们白捡了六干鲜卑骑兵喽?”
李睿说:“可以这样说吧。在捡兵马这方面,我们倒是熟门熟路了。”
可不是嘛,在石勒攻打刘演的时候刘演麾下几万人马不战而降,但其中两万不愿意跟着胡人混,渡过黄河经荥阳逃到了襄城;现在段文鸯又收拢了六干多段部鲜卑骑兵跑到阳翟……石勒攻打河北,给南阳小朝廷送来的精兵强将着实不少呢。
北宫静把手放近壁炉烤着:“我们又捡了个大便宜。”
李睿说:“从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实际上却是以河北方向抵抗力量被极大削弱作为代价的,等石勒解决了河北,就轮到我们了!”
北宫静说:“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对了,关中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听到关中那边,李睿就脑壳疼:“还不是老样子,胡人打过来的时候就拼死抵抗,胡人走了就开始内斗,没个消停的时候!贾疋、彭荡仲、梁综、阎王鼎这些在收复长安之战中立有大功的将领一个接一个死于内斗……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一点!”
北宫静问:“朝廷没派人去管管吗?”
李睿说:“派了,而且派了好几拨人过去,试图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停止内斗,结果去一拨被杀掉一拨!”
北宫静皱起眉头:“他们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李睿说:“谁说不是呢!一帮瘪犊子,找我们要钱要粮的时候比谁都温驯,可一旦朝廷尝试对关中施加影响,他们立即就翻脸,真的是一帮孙子!”
过去一年时间里,南阳小朝廷出于唇亡齿寒的顾虑,多次经商於古道向关中运粮,前前后后运入关中的粮食多达二十万斛。在这兵荒马乱、饿殍遍野的年代,二十万斛粮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关中那边讨要粮食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乖巧,但是南阳小朝廷试图将关中纳入自己的统治的话,那是万万不行的,南阳小朝廷几次向关中派遣官员,都死得不明不白。有一回派出的还是韦氏家族的人,京兆韦氏嘛,关中有名的望族,那帮地头蛇总得给点面子吧?结果人家一点面子也不给,照杀不误,气得韦泓都跳着脚直骂娘!
关中那边的态度很明确:我们认你南阳小朝廷这块招牌,接受你们的援助,但是你们想管到我们头上,那是妄想!
这个时代忠诚太过奢侈,野心太容易滋长。即便关中平原正被胡人的铁蹄无情践踏,即便长安时不时被匈奴人围攻,也没有打消那帮骄兵悍将的野心。关中割据一方的野心已经很明显了,偏偏为了拖住匈奴人的兵锋,南阳小朝廷还得援助他们大量钱粮物资,这种感觉真不是一般的憋屈。
北宫静面露杀气,说:“先让他们得意几年吧,等到我们积畜了足够的力量,再跟他们新账旧账一块算!”
李睿说:“也只能是这样了。”
北宫静忽然问:“对了,有我爹的消息吗?”
新城之战后,北宫纯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成了北宫静的心病。快两年了,她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不知道派了多少精干的人员潜入到洛阳、关中甚至平阳,四处打听北宫纯的下落。
李睿摇头:“没有,没有任何关于师父的消息。”
北宫静困惑而悲伤:“他到底哪去了?不管是死是活,总归得有点消息呀,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睿同样也很困惑。按理说,像北宫纯这样两次救洛阳于倒悬,两度击败刘聪,甚至斩杀了呼延颢、呼延翼两员大将,这样的人物,不管是战死还是被俘,又或者是投降,匈奴人都会满世界宣扬的,怎么两年了,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