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炽被“亡国之君”那四个字给轰得脑海一片空白,六神无主。其实包括他在内,好多人都知道,这大晋的江山怕是要完蛋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都要成为亡国之君,亡国之臣了,可是有预感是一回事,被人大咧咧的说出来又是一回事,某些事情哪怕已经心照不宣了,可一旦有人说出来,还是会把人给吓到肝胆俱裂的!
亡国之君!
多么可怕的字眼!
从东周列国到秦汉魏晋,多少国家覆亡,多少君主沦为阶下囚,他们的遭遇有多悲惨,爱读史的司马炽是知道的。自己也将成为亡国之君,而且是亡于胡人之手!他将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胡人打进中原来灭掉的王朝的皇帝!这中原大地都会因为他的缘故变成胡人的牧场!真到了这一步,后人该如何评价他?那斑斑青史又该如何评价他的功与过?
巨大的惊骇让他丧失了与司马越争吵的兴趣,甚至对司马越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不感兴趣了,只是机械性的打开了那份折子,目光漫无焦距,貌似是在看折子,实际上鬼才知道他的目光到底落在哪里。
羊忱凑过去一看,顿时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几位老臣见他神情有异,知道此事非同一般,也凑过去看,然后便露出了与羊忱同款的表情……都跟见了鬼一样。
那位姓裴的大臣讷讷的问:“太尉,你这是何意?”
司马越说:“何意?上面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么,自请领兵征讨石勒!”
听到这句话,司马炽那涣散的目光顿时有了一点焦距,努力克制着自己,将整份折子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然后他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是的,不是什么逼他禅让或者是赐予这个老不死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乃至加九锡的权臣快乐套餐————虽说这些东西司马越伸伸手就能得到,只是一份自请领兵外出征讨石勒的奏折而已。
被他摆了一道,非但没有暴跳如雷,把自己给做了,还自请领兵出征去攻打石勒,这个老不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他看着司马越,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
司马越不耐烦的说:“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就赶紧用印!”
羊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个老不死刚刚在铁门关陷入险境,全赖全赖北宫静驰援才没有兵败身死,以他那尿性,只怕早就尿了,居然这么快便又重新鼓起斗志,要再次领兵征讨石勒了?骗鬼吧!
他说:“太尉,此事非同小可,如此决断实在儿戏,理应等到上朝,群臣商议之后再……”
司马越冷冷的说:“老夫没这份闲心陪你们废话,赶紧用印!”
最后那四个字直接是吼出来的。
司马炽给吼得一哆嗦,一迭声的说:“好好好,朕用印,朕这就用印!”说完取出玉玺,在上面用了印。
司马越拿过折子看了看,嗯,上面的印章还挺清晰的。他满意的说:“走了,不用送了。”说完在甲士的簌拥下扬长而去,连表面的礼节都省了。
目送司马越走后,司马炽这才松了一口气,冷汗涔涔的问这帮老臣:“羊侍中,裴大夫,这老贼自请领兵征讨石勒,是何意?”
裴大夫姓裴名宪,乃是河东裴氏出身。河东裴氏也是经学世家,实力雄厚,人才济济,晋武帝临终前留下的辅政大臣里就有出自河东裴氏的裴頠,司马越府上最出色的三才之一裴邈,同样来自河东裴氏。裴宪则是比这两位长一辈,只是才能没有这两个年轻人那么出众,混了一辈子也没能混到他们这样的高位。不过老头子脾气可比两个年轻小辈大得多了,司马炽的表现让他很不满意,闻言冷哼一声,说:“老贼怕是已经被胡虏打怕了,想找个借口逃离洛阳这个是非之地……陛下让他如此轻松的离开洛阳,只怕将来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