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巧赶上景瑶生辰,因是有孕的嫔妃,天诺特意交代内务府,好好的操办起来。地点定在碧花清晏,那是千锦园藕花池中的一小块陆地。因先帝最喜荷花,便命人在这小块陆地上建造了一个荷花台,可供宴饮和赏莲之用。
众人皆要坐船才能到达,景瑶自不必说,同天诺坐在一处,龙船上还有荣妃、庄妃、文淑仪和倩雪,静嫔、元嫔和柯氏姊妹紧随其后。我是不得宠的,自然跟在最后面,倒是阿润不顾别人的眼光,只拉着我坐在一处。偶尔看看这里,又瞧瞧那里,好不欢乐。
停船靠岸,景瑶的肚子不方便,天诺见状,一把将景瑶拦腰抱起。“身子不方便就同朕说,朕抱你就是。”景瑶羞得满脸通红,只是挣扎着要从天诺的怀里跳出来,天诺哪肯放手。跟在后面的康修仪见状,忙笑道:“皇上抱的不仅仅是妹妹,更抱着妹妹肚子里的皇子呢。”天诺爽朗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邢梦露今天也一同来了,只是她的左眼被我所伤,是再也看不见了的。她与我相视,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横眉冷对,只是朝我轻蔑地一笑。“俪婕妤是个有福气的,借着肚子里的小人沾了光。若是碰见没福气的,就算恩宠再盛,肚子也不争气!”邢梦露原本就张狂,如今身患残疾,性格更加乖张。众人听她如此说也只装作不知,纷纷各自闲话。我也不理会,只是按照品级落了座。
舞姬蛮腰细摇,偶尔有几个胆大的还不忘对着天诺暗送秋波。天诺今日高兴,酒喝得有些多,脸上也多了些红晕。景瑶坐在他的身边,与他耳鬓厮磨,窃窃私语。虽说是为其庆生,可这在座的只怕没有谁是真心快乐的。
天诺与景瑶正聊得高兴,我起身上前跪拜。“恭祝俪婕妤吉祥安康,青春永驻。”天诺见是我,只是抿着嘴不说话。倒是景瑶笑说:“姐姐快快起来,叫妹妹怎么担待地起呢。”“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你受她的礼拜没有什么受不起的。”天诺的声音突然拔高,使得周围的丝竹之声都变得模糊。冷眼瞧着禧妃和静嫔的表情,满是得意和自喜。
我不顾天诺的不快,请道:“臣妾没有什么拿得出的稀世珍玩作为贺寿之礼,以此祝唱一曲,还望皇上应允。”天诺不理不睬,下面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很是难堪。还好景瑶见状,对着天诺撒娇道:“姐姐有心了,就让姐姐献唱一曲,小皇子没准也会喜欢的。”天诺犹豫了一下,便不耐烦地挥手说道:“既然婕妤想听,你便唱罢。”
我叩头谢恩,盈盈站起,结果琴师手中的柳琴坐了下来。于琴弦,借着波光粼粼的水声悠扬地传递出去,似乎是会说话,低语,诉说着心事。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月殿影开闻夜漏,水晶帘卷近秋河……”声音嘶哑动情,如洁白微雪在阳光普照的冬季缓缓飘落,落在手心转瞬即逝,来不及留恋,就已经悄悄地拂过心田,然后消失不见。幽怨之心可见,哀怨之情可感,这一曲唱罢,早已是静了众人,冷了人心。
“倾贵人的唱曲当真动人,这怨叹之声似乎丝丝入扣,让人也不禁心酸落泪。”芙顺媛一边说着,一边拾起手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珠。
康修容也在一旁频频点头,“这样心酸的曲,唱得连我衣服上的花儿都要谢了,可怜她一片痴心呐。”
静嫔不以为然地说道:“倾贵人虽然唱得好,情也真挚,只是今日是俪婕妤的寿辰,唱这些伤感之乐难免叫人寒心。”我一听此,赶忙跪在地上请罪。“嫔妾不是有心的,只是一张口便不知不觉地唱出这些靡靡之音来,还望俪婕妤不要怪罪,皇上赎罪!”
景瑶很是动容,回身擦掉眼泪,再去看天诺,不过是面无表情,索然无味。“情不知所起,姐姐心中所想才会无知无觉地宣泄出口,可见姐姐用情至深,用情至专。皇上,你说是不是?”天诺见景瑶问自己,迫不得已也只得勉强地点了点头,“确有真情。”
我见天诺承认我的情谊,便破涕为笑,不住地磕头谢恩。“嫔妾是皇上的妃妾,一生只会钟情于皇上。无论皇上钟情于谁,宠爱谁,嫔妾都会做好分内之事,不让皇上忧心。”
天诺冷哼一声,很是不屑。“这又是虚话。方才还怨怪朕冷落了你,如今却又说做管分内不言其他,可见是口是心非。念你一片痴心,朕就不责你欺君之罪了!”说罢便挥手叫我退下。
黯然神伤,只是仍旧倔强地跪在原地。“嫔妾说不让皇上忧心,自是不假。可嫔妾亦是普通的女子,嫔妾视皇上为自己的夫君,妻子见夫君宠爱其他的女人,怎会不有幽怨之感?只是嫔妾明白,所以不敢言说,只能默默承受。每夜对月遥祝皇上龙体安康,平安顺遂。”
只见天诺方才还是不屑一顾的神情,听完我这样一说倒有些动容。“你的情谊朕明白。”说完从龙椅上起身向我走来,伸出双手将我从地上搀起。许是时间久了,两腿发麻,一个重心不稳便跌在了天诺的怀里。我大窘,连忙抽身,低着头再也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当初,你也是这样跌在朕的怀里……”天诺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他上前来拉住我的手,叹道:“你的心意朕都清楚,刚才的一幕又让朕想起了从前,你仿佛还是那个你。”我娇羞地深埋虬首,声如细蚊地说道:“皇上还记得……”
“往日的事咱们不提了,朕看在你的真心上,日后也会好好待你。看你刚才的曲子,叫朕听了寒心呐。”天诺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去,景瑶不露痕迹地看着微微一笑。“今天是瑶儿的生辰,便借着她的福气再晋你为婕妤好不好?”我大惊,刚要婉拒,却听景瑶说道:“恭喜姐姐了。”再去瞧天诺,满眼的笑意,便只得领旨谢恩。
“皇上,倾贵人可是谋杀先帝后的凶手,如今越级晋封,如何对得起先帝后?!”邢梦露一下子从座椅上窜起来,从刚才我弹琴献唱的时候,她就已经按捺不住。如今见我重新位及四品婕妤,她如何能肯。一只眼睛沟壑深涧,越发将她此刻盛怒的脸显得狰狞。
天诺不悦地说道:“朕已下旨封朦胧为婕妤,你怎还称其为贵人!”邢梦露不肯罢休,刚要张口,文淑仪便举杯站起道了声恭喜。众人一见,也都纷纷站起来举杯同饮。
“既然妹妹又为婕妤,皇上该好好地想一个封号才好。”倩雪站起身来,向我欣慰一笑。天诺正高兴,又见是倩雪提议
,哪有不允的。“不必想了,仍用原来的俪字。瑶儿成为婕妤的时候也没有好好的拟一个封号,是朕大意了。”想了又想,看着景瑶说道:“《后汉书?马援传》中有道‘娴雅,犹沈静也’,便赐娴字罢。”
景瑶自然欢喜,也不忘向我道贺。如此,这一日,娴婕妤圣恩浩荡,而失宠的俪婕妤只唱了一首曲,哭了一场戏,便又东山再起了。宴饮结束后,便是我同景瑶陪着天诺坐同一艘船回去,而其他人另坐一只。景瑶拉着我的手笑道:“这下可好了,瑶儿轻松多了。”我感激地向她一笑,一路上,再不说话。
当晚,天诺便翻了我的牌子。刚巧沐浴出来,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地搭在胸前。天诺已等在寝殿,看见我,会心一笑。这下好了,我们共同演的这出戏已经圆满落幕。不管天诺找何种借口恢复我的名位都显得突兀,倒不如我摇尾乞怜来的容易,也好叫那些人减少防范之心。乞求来的富贵本就不会太长久,同情之心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救不了我的颓势。她们肯这样想,我倒不怕她们说我是死灰复燃。毕竟这一次,我又将迎风而立。
“今天你唱的曲真的让我心酸,我不在你身旁的那些日子,你果真如唱词所说的那般吗?”天诺将我抱在膝上,心疼地用鼻尖擦着我的脸。“眼下好了,不必再遮遮掩掩。”天诺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哼,将头枕在我的肩窝。
“你瘦了。”见他总是这样伤感,我便捧起天诺的脸,说道:“虽然如此设计,但终归还是有所缺陷,不能操之过急。复起之势不宜太盛,还是徐徐渐进地好。景瑶又怀有身孕,你要多加疼惜,切不可为了我而冷落了她。”
天诺不满地抬头看我,似乎是在责怪我的大煞风景。“是你亲自送的人,我要了你却不开心。如今你回到我身边,却又要赶我去她那里。”我见天诺有些恼怒,连忙说道:“当初是因为你我相见各自为难,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温柔体贴地女子去安慰你,我本不愿的,只是……”
随着我的话,天诺渐渐地露出笑意,温柔地将我放在榻上,替我将额前的碎发移开。“我知道……你的这些真心话,我怎么会不明白。”徐缓俯身,轻柔地吻落了下来。久违的亲密接触,让我和天诺都有些许紧张,他停驻在我的唇上不肯轻易离开,而我也像是一个的少女,全身紧绷地承受着他的温情。
绵长的吻让我有些气喘,我轻微地推开天诺,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天诺也有些轻喘,撑起上身看着我。我见气氛尴尬,赶忙别开脸去不再看他,心想着好歹说些什么。“我方才说的话,你听……听见了没?”
天诺见我如此,只是轻笑了几声,复又俯身下来。只是这次的吻如雨,细密地落在身上。“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便是。”只是天诺的吻越来越炙热,我的身体也开始不住地颤抖。像是狂风中的枝叶,颤栗地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想要开口再回他,溢出的却是幸福的。
月亮正悄悄地落在窗外的枝头上,似乎情意盎然地看着屋里的红烛高照,两情缱绻。我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和理智,扬起手,撒落了嫣红的绡帐。任由两根红烛,一直燃到旭日东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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