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诺虽将我禁足,却没有禁止别人进宫来探视,还好倩雪和阿润她们时常来劝我宽心,不然真真无聊透顶。被禁足的当晚,倩雪就心急火燎地冲到我的宫里,见我好好的,只是面有菜色,才渐渐放下了心。她责备道:“你又怎么了,惹得皇上不高兴,凭你有着身孕也落得个禁足的下场。”我哪里能够告诉她心里的打算,只得推说确实是惹了皇上心里不痛快。
倩雪也知道我是有口难言,生怕天诺的旨意让我心寒,总是劝我宽心。“皇上最近忙于赫獒战事,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连太后都没辙。就是因为你和皇上的心最近,皇上才敢和你发脾气,若是换了谁都不行。你也别太计较,好好养胎,皇上到底还是心疼你的,不然连我也进不来。”我看倩雪苦口婆心的劝慰,心里淌过丝丝暖流。“我知道,为了我的孩子,我也晓得轻重。”
没有旁人的时候,我便和琥珀和琉璃一起为我未出世的孩子缝制新衣新帽,拿起针线,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偶尔能感觉到小腹的动静,只那么一瞬,新生的力量便足以让我忘却所有的烦恼。扭动酸痛的头颈,眼睛望着的,是隆和殿的方向。
“小主别看了,您这肚子都有五个月了,禁足以后皇上别说来了,就是差人问候一声都不曾。”琉璃向皇后卸职以后也跟着我呆在梧桐苑,一步也不离开,她那么高的心性,又是那样的耐不住寂寞,到底委屈她了。听了她的话,我也不理会,只是盯着隆和殿的方向,和我的孩子一起祈祷,那里面的男子可以事事如意。
“小主,永和宫派人送来了百合莲子汤。”我一听说是永和宫,心想贤妃表面功夫做得倒真是好,一天一次的百合莲子倒填鸭式地送进来。我的暂时失意,倒成全了她的一枝独秀,每日陪伴圣驾的除了元嫔便是她了。她的体贴温柔,再加上对我的“化干戈为玉帛”,让天诺对她越加的疼爱。
我喝着百合莲子,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渐渐地透露出悲凉。可是我不能说,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坠儿将碗送了出去,凡是高位赏赐的吃食,都是要先品尝了再将器皿送还。环儿只是拿眼瞧着我,欲说还休的样子。
我笑着看着她,等她开口。“小主就不怕这吃食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吗?”我知道她已有所指,只是用手轻轻地放在我渐渐隆起的肚子上。“虽然她从前与我势同水火,可如今她是皇上一等一的红人,而我只不过是个被禁足的小小贵人,她不屑对我动手。”我想了想之前她说过的荣辱一同的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必要这样做了。”因为现在,我早已不能和她相提并论。
姜宇每日都会按时来请平安脉,可是他的表情一次比一次凝重。坠儿有些不放心,只催促道:“大
人有话不妨直说,我们小主的胎可还稳妥,即便有些不好也好对症下药。”姜宇听后又摆放出一幅平淡的面容,只说我禁足之间难免忧思,没有太大的妨碍。
“坠儿,你去再填几块炭来。”我将手炉递给她,见她出去后,才开口问道:“外头可有什么消息?”“回小主,少将军昨日歼灭敌军七万,凯旋归来指日可待。”“皇上怎么说?”“皇上听了很是高兴,封少将军为虎贲将军。当时贤妃娘娘也在场,还帮着说了好些好话。”我微眯双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姜宇,这个人聪明有余,却又太过自视聪明。
“我曾劳烦你去府里请父亲的安,父亲可安好?”“一切都好。”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他退下。姜宇走到门口的时候略微止步,只对着我说道:“小主好生包养,要多注意饮食。”我只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终于还是没忍住,湿润了眼眶。我的宝贝,你可安睡?我的宝贝,你可愿意永远这样熟睡……
这日刚梳洗完毕,环儿便一脸焦虑地跑了进来,猛地一下跪在地上。“小主不好了,虎贲将军受了重伤,危在旦夕。”刚喝过安胎药的碗还没放稳,就听到了噩耗,心里突然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来。环儿吓得脸都变了形,赶忙去请太医。腹中一阵疼痛,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渐渐消失,我茫然地闭上双眼,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盯着门口,希望那片明黄能够出现在门口。此时此刻,我想要他在身边。可是,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诺已经坐在了身旁,我下意识地低头看,意料之中的平坦。心像被一只蜂窝般早已千疮百孔,再也流不出一滴血,也化不了脓,只能静静地感知痛彻心扉的挣扎和无可奈何。我紧紧地拉着天诺,眼泪不住地流了又流,恨不得自己也能够化成咸咸的泪水,滋润心中的苦涩。
屋里的灯光晦暗,看不清天诺的表情,可是他的手仍旧在颤抖,冰凉,然后牵动着两人的心一起割裂。天诺一直没有看我,可是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痛苦与挣扎,还有强忍的心疼。
“妹妹也别难过,孩子总会有的。”贤妃的眼圈也是红红的,楚楚可怜,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为我担心难过似的。我心里憋闷,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我多想大声哭喊出来,这种刺痛无法言说,伤痕累累的心被盐水浸泡,抓不了也切不掉。
我分明看到贤妃眼里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和报复成功的快感,她隐藏的笑容背后是对我的嘲讽与挖苦,她用她的喜悦来画就我的悲哀,用她的万千宠爱来为我扫清魂归途。殊不知,一切都是镜月,似水而逝。看不破的人永远狠不下心,最终,只有我是赢家。我冷眼瞧看她的得意,等待着地狱之门的开启。
杜公公小心翼翼地踏进门来,跪在天诺的面前。“启禀皇上,前线来报
,我军已班师回朝。只是……”杜公公不敢再说,只是拿眼睛觑着天诺的神情。“有话就回,别吞吞吐吐的!”天诺的语气早已含了一丝怒气,可是唯有我听到,在这愤怒的背后还有不可捉摸的心疼和自责。我在被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希望能够将我仅存的力量传递给他。
“皇上恕罪!石将军趁夜亲点三万军士背着虎贲将军拔营回朝了!”除了杜公公粗重的呼吸,屋子里一片寂静。天诺和我,再没有力气去假装震惊,只是都各自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场戏,终究是要落幕了。盯着头顶的雕,用眼睛细细地勾勒着它的纹理,静静地消磨着染了红的时间。
“放肆!”贤妃捡起杜公公的浮尘照着他弓着的背狠狠地抽了下去。“本宫父亲岂容你如此污蔑!皇上面前信口雌黄,不怕烂了舌头吗?”怒不可遏,即便尽量伪装端庄,如今也是按捺不住,只见贤妃的娇躯像是河边的细柳,随风摇曳,柔绵无力。
杜公公挨了一浮尘却也来不及喊疼,只是拼命地磕头。“奴才怎敢犯这欺君的死罪,求皇上明察!”“本宫父亲做了一辈子的将军,无召不得回京的规矩岂能不知,更何况父亲不是一军将帅,更无权点兵。”
“若是心存异心,此番动作倒也说得通。”终于还是开口了,一张无形编制的密网,正不遗余力地拖着贤妃的身,一点一点坠入地狱。
贤妃似乎并没有听清,一脸惊诧地盯着天诺。在她探究的目光下,天诺将我从床上拉起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似乎是要嵌进他的身体里。用飘渺似有似无的声音,说道:“朦胧,我们的孩子,这一世,也算值了。”
是值得的吗?他在我的肚子里仅仅五个多月便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断送了性命。是值得的吗?他为了父亲的至高无上和母亲的家族性命而失去存在的权利。是值得吗?为了我和天诺日后的安稳和更幸福的明日而成为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真是的是值得的吗?我不知道,也不想清楚,哪怕不值得,我的,天诺的,我们的孩子,也再回不来了。
看着我和天诺的一举一动,贤妃的脸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恍然大悟,再从失落无措到现在的鄙夷和心服口服。她抖动着瘦削的肩膀,然后幅度越来越大,以至于最终脱口而出的仰天长啸。她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似一朵支离的霜花。
“我石襄玉果然配不上你即墨天诺”,她抬起一指柔荑对准我的鼻尖,继续绽放她的笑容,“也只有这个女人肯配呆在你身边。”她的泪顺颊而下,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她的泪原本就是不值得的,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为了一个处处算计她的男人,为了一对心狠手辣的男女。
“我活这一辈子,能够让你们如此处心积虑,倒也算值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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