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同庄妃和阿润一同去皇后请安,在殿内看见倩雪眼下有些乌黑,必是昨夜睡得不安稳。我投去担心的目光,倩雪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做表示。
请安出来,我瞧倩雪脸色不好,拿眼神暗示她随我出来走走,她看见便跟在众人后面与我一同去千锦园。“怎么才一晚你脸色便这样差,是宸妃娘娘为难你了吗?”我前前后后地打量倩雪好几遍,生怕身上有些不好。“你也忒小心了,我是有择床的毛病,突然换了地方自然睡不安稳。”
“你呢?和阿润还好吧?”“我很好,庄妃娘娘别看面上冷冷的,其实却是直肠人。可惜咱们俩人不在一处,不然平日里相约解闷倒是很好。”“我若天天在你跟前晃悠,岂不是当了你和皇上的绊脚石。”我一听不禁红了脸,恨不得把头直接塞到衣襟里。“姐姐惯会取笑人,论姐姐的品行容貌,外加皇上对你的好印象,想必这一回是你拔得头筹吧。”
“倾君,我只问你,你可信我?”“姐姐何出此言?”“你只回答我,信还是不信?”“倾君自然信姐姐的。”倩雪听后脸色如雨后初晴般温柔灿烂却又一瞬间失了光彩被浓云密布笼罩。她摇了摇头,拉了拉我的手,走到假山旁边。“听你这样说我心里既高兴又害怕,我的心思你必定知道的。你信我,我便能必定保你平安,可你信我,我却不能不保证不去害你。”
我反握住倩雪的手,温声细语:“姐姐不用苦恼,倾君信你便是把你当亲姐姐看待,我们二人日后必定会相互扶持。就算日后真有针尖对麦芒的那天,我也相信,姐姐即便与我对立也不会要我性命。”
“谁在那儿?”我和倩雪俱是一惊,不知这深宫后花园之中的男人是谁,躲在花丛中偷偷地看,只是怎地看都不见说话的人。“在看什么?”这人突然又在我和倩雪身后突然出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地跑远了些。只听“小主莫跑,是皇上驾到。”
大约跑得远了,脑子才慢慢变得清楚些,和倩雪纷纷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折了回去。见乌泱泱站着一群人,也不知是谁,只听见刚才仿佛有人说是皇上,便不再多说只跪下便了。
倩雪和我并排而跪,不敢抬头,只感觉一片阴影越来越近,直遮住头上的日头,却隔不断暑热。“光低着头做什么,刚才不是还言笑晏晏嘛,怎么现在变哑巴了?”冰雪初融,新芽吐绿,袅袅余音绕梁三日犹新,他的声音柔情似水却又不失逗趣。
“臣妾婉容白佳氏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元嫔娘娘万安。”我一瞥,原来皇上身后还有一双浅蓝绣紫红杜鹃花的绣鞋,赶忙也问安。那双绣鞋见有人向她问好,便也缓步走上前来。
“朕记得当时还说你的名字带雪未免俗气。”皇上弯腰将倩雪扶起,我却不敢动,仍旧低头跪着。“你怎么不起?难道等着朕扶你不成?”“臣妾不敢。”我慌忙站起来,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一脚,踉跄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跌到皇上的身上,却见一片明黄不经意地快速闪到了一边,倒是元嫔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才站稳。“多谢娘娘,臣妾失仪,还望皇上赎罪。”
皇上并未说话,只是挥手屏退众人,牵起倩雪的手就走远了。倩雪临走之前还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我并不在乎。“妹妹可是姓赫舍里,名倾君?”正慌神,却不见元嫔仍在身侧,只
得把目光从倩雪和皇上的背影上移开。“正是,不知娘娘怎知嫔妾贱名?”元嫔只是不说话,看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追随皇上去了。只是临走前,在我耳畔低声道:“莫急。”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这夭夭桃花,灼灼粉红,异常灿烂鲜艳,只怕把我的脸色映衬地更加苍白。“小主可让奴婢好找,您怎么在这儿一个人发愣?”坠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因为兴奋而洋溢着喜气。“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样疯跑?”“小主快走吧,琥珀姐姐让我来找小主,琉璃姐姐进宫了。”“果真吗?”琥珀和琉璃是我的家生丫头,容貌比琥珀更胜一筹。琥珀成熟稳重,琉璃却天真浪漫。琉璃的到来,抚平了刚才的愁绪,赶忙随坠儿回到梧桐苑。
还未进宫门,便听到里面笑声不断,便知琉璃这个促狭鬼精灵又在与大家逗乐了。小乐子眼尖,看见我和坠儿进宫,赶忙推着众人来请安。碧绿的翠烟衫,散雾绿草百褶裙,身量未长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琉璃给小主请安,小主万安。”琉璃拜倒,我赶忙叫琥珀把她扶起,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好丫头,越发标致了,只是这病倒叫你消瘦了许多。”
“小主是明摆着偏心,我进宫那日也没见小主这般宝贝似的盯着看着。琉璃是个招人疼的,我便是那烦人的。”琥珀嘴上酸酸的,但是脸上却没有醋意,眼中还有好友重聚的喜悦。她与琉璃年龄相仿,又是儿时一同长大的,自然情谊更深,见琉璃进宫,她自然也是欢喜的。
我捏捏琥珀的脸,嗔笑道:“就你这张刁嘴是不饶人的,净吃些莫名的醋,你若还这般没眼色,我便越发离了你。”
“小主这入了宫,没大没小的性子倒是没变。”琉璃拣了她最喜欢的芙蓉糕吃了起来,还要伸手去抢琥珀碗里的凉茶。“是你来了高兴,有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平日里这几个安分守己,倒是拘束了我更多些。”“那琥珀也如此吗?在府里可没见她这么小心谨慎。”
琥珀拗不过琉璃,再争下去必定是要洒出来摔碎了茶盅只得松手喂到琉璃的嘴边。“宫里是宫里,自然比不得府里自在。”琥珀见琉璃哪里是喝茶,分明是灌茶,白白浪费了好茶叶,趁其不注意又拿了回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整日里撒开丫子拐带着小主胡闹。”
“呸,你个不害臊的小丫头片子,小主还没发话你倒摆起主子娘娘的款儿训起人来。你若想定我的罪,只管以后飞上枝头与小主平起平坐,我才依你,咱们来日方长。”琥珀一听琉璃这样说,唬得赶忙去捂她的嘴,时不时地还拿眼睛瞟我。“青天白日里又没吃醉酒,作死罢,这话也是浑说的!我何德何能能与小主平起平坐,赶紧吃口茶,漱漱嘴。”琉璃也自知失言,便不再多说。
“奴才在宫里好歹也有五年了,前前后后侍奉过的主子也有些了,只是没见过小主这样的。面冷心热,刚服侍的时候不了解,以为是个厉害的,如今看来倒是奴才们的福气了。”
“就是就是,环儿比我晚些入宫,奴婢是看着她在别的主子那里受欺负。现如今我们都是有福的,能跟着小主。”坠儿接着小乐子的话头又是一般奉承,说是奉承,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的确确是由衷地觉得幸福。
“罢了罢了,你们只管拿好话懵我,让我飘飘然飞到天上去。”大家说笑一回
,便也就散了,叫琥珀引琉璃去卧房看看,坠儿和环儿伺候我休息,不提。
入夜,听到更钟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心里又不知怎地莫名地烦躁起来,躺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想必是听到我反复翻身,睡在外间榻上的坠儿起身点燃了一根雕花红烛,掀起帷帐瞧我。尽管一只蜡烛的光很微弱,但是在夜里还是有些微刺眼,坠儿察觉将烛拿远了些。“小主可是口渴睡不着吗?”
明知现在躺着也是睡不着,倒不如起身走走,也许就把这夜熬过去了。我下地,坠儿顺手从衣架上拿下外套披在我的肩上。我顺手拿起前些日子看到一半的书,便倚在炕上。“小主要看书,奴婢点灯吧。”“不必了,两只烛便够了,何况借着月光,倒也清楚。”坠儿无法,只得在旁边陪着,偶尔剪剪烛花,挑挑烛心。
正看得入神,却听见坠儿在旁换我。“什么事?”“小主你听。”听坠儿这样说,也就放下书侧耳倾听,刚开始隐隐约约,却到后来便越来越清楚明朗,似许多个铜铃作响,在这夜里格外地响亮。声音打在墙壁上,又绵绵不绝,忽近忽远。
“这是什么声音?”因从未听见这样的声音在宫中响过,不免好奇,把耳朵贴在窗上。“是凤鸾春恩车的声音。”“那是什么?”我初进宫,对宫里的一切还保留着初时的好奇,却也不乏恐惧。“这凤鸾春恩车是接送嫔妃去皇上的住所侍寝的,不知今晚是哪位娘娘。”
我玩性大起,拉着坠儿就往宫门外走。“小主这是去哪儿?”“你不是好奇吗?我也好奇这车里是哪位娘娘,我们趴在门缝里,看一眼也是好的。”说罢硬拉着坠儿出了房门。“小主就算要看也等奴婢去取来厚衣,更深露重,小主若病了岂不是奴婢的罪过。”“不碍事,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你轻声些,别把他们吵醒了。”
羊角宫灯的光从远及近,铜铃声也越来越响。从门缝中望去,只见红色褶皱串细密菱角白珠,珠下配以金黄流苏,随着车的颠簸在车顶快乐地弹跳。车顶木梁下挂着紫色滑锻配以铜色铃铛,清脆悦耳,似乎在唱一首新嫁妇的祝歌。如此奢华的车接送着皇上的宠妃,想必那妃子脸上也会洋溢着无上隆宠的荣耀之色吧。定睛一看,却不由惊心。
一席乌黑长发随意被绾于头上,其他的随意而慵懒地披散在腰间。髻上插入一支玉兰簪子,清幽而又不失体统。配以青色薄纱寝衣,仿佛广寒宫的仙子趁夜游历这深宫庭院一般。如此气质幽兰的女子,不是倩雪又是何人。她终究还是被皇上看重了,那样轻而易举,理所当然。
“小主莫急,顺婉容确实是出类拔萃的,顺小主平日里又与小主亲厚,小主真正成为小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坠儿,我的脸上可写着不甘吗?”坠儿被我这样一问,自知是自己僭越了,不由地低下了头。“抬起头来,我只要你说实话。”坠儿抬起头,复看了看我,才张口道:“小主脸上虽没有不甘,却难掩落寞。”
“傻丫头,雪姐姐承宠我心里不知多高兴,不是自己多了一重保障吗?至于我何时能坐上那辆车都无所谓,一切顺其自然便罢,我不去强求。我是相信命的,命里有的终究就有你的,躲里躲不掉,逃也逃不了。”
“小主说的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小主是泥沙中的明珠,总有一天会被挑拣起来的。”坠儿向我微微一笑,眼中更多了一丝坚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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