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止要盯荥阳,许多地方都要盯,于是派了几个亲信,盯着看着。
他不敢再把沈明派出去,他这样强行做事,下面怕是不满,怕是要有刺杀不断。
这么盯着硬推工程进度,修河这件事有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然而他这么做,当地官吏叫苦不迭,纷纷到了王思远那里去诉苦。
王厚纯直接同王思远道:“叔父,这个顾九思真是太不懂事了,以往来修黄河的,谁会像他这样蛮干?简直是不识趣!不懂事儿!”
王思远喝着茶,淡道:“年轻人嘛,不懂事,很正常。多吃点亏就明白了。”
“叔父,”王厚纯转过头去,压低了声道,“您看,是不是……”
他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王厚纯低笑:“人家可是正三品户部尚书。”
“吓唬吓唬他,”王厚纯冷笑起来,“一个毛孩子,我看有多大的能耐。”
“别直接动粗。”
王思远慢慢道:“多给他找点事做,自然就垮了。”
王厚纯想了想,便明白了王思远的意思,他笑起来,恭敬道:“明白了。”
于是顾九思就发现事情多起来。
河堤上,只要他离开一会儿,就会有人出事。要么是有官兵用鞭子抽了河工,要么是饭菜出了问题。
按着规定,遇到这种事,也就只能是对那些人按律责罚。可那些人对责罚似乎完全不怕,顾九思才罚了一个人,只要他不在,便会有第二次发生。
他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耗在河堤上,早上天没亮就要起来,等到深夜了才回来。
他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柳玉茹一面督促着仓库的建立,一面关心着顾九思这边的事儿。但她几乎见不到顾九思,好几次她去的时候,都看见顾九思在河堤上。他就穿一件粗布长衫,带着一个斗笠,甚至还光着脚,手里拿着一根竹仗,在河堤上和监工一起说话。
偶尔的时候,他甚至还会去搭把手,上百斤沙袋扛在身上,鼓舞着所有人一起干。
每次他下去干活儿,大家都会很激动,鼓足了干劲做事儿,于是最初河堤上的人都叫顾九思“顾大人”“顾尚书”,后来有一些年轻人就大着胆子,叫上“顾九哥”。
所有人见着他,都永远精力旺盛,如朝阳升在当空,永远绚烂。
然而柳玉茹却是清楚知道,他每天晚上回家,有时候只是等一等她洗脸的功夫,就趴在床上睡了。每天晚上他洗澡,都是迷糊着的。等上了床来,往床上一倒,就昏昏睡过去。
她会在夜里端望他的眉眼,她觉得也很是奇怪。
顾九思的眉目长得越发硬挺,失了几分精致,多了几分刀刻一般的硬朗,她却觉得,无论怎么看,他都十分英俊。
她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她就觉得世界特别安稳。
她觉得她像一只安雀,他如撑天大树,他为她撑起一片天地,让她安然入睡。
这是少年顾九思不能给予的安全感,她在心跳声中,感觉这个男人真正作为男人的沉稳。
她这么静静趴着,顾九思迷迷糊糊醒过来。他抬手放在她的背上,低喃道:“玉茹,对不起。”
“嗯?”
柳玉茹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然后她就听他道:“没时间陪你,让你担心了。”
“没事。”
柳玉茹笑起来,但她想了想,还是道,“不过,你也不能这么一直熬着,总得适当放一放。”
“不能放啊。”
顾九思叹息出声:“那天有个老伯和我说,多亏我在,才让他们有几天好日子。我一走,他们背对着我不知道又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