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轻轻点头,那骷髅头上下颚敲击着,道:“不用着急,子夜之时将它们宰了拎回来就是。”
城主又问:“如今我们各司其职,但子夜之后,所有的人都会死,今后城中便无活人,我们究竟断谁的命,审谁的魂?”
白夫人手指轻敲扶手,慵懒道:“这世上不是还有许多活人么?”
城主身子一震,试探性问道:“他们死后也会来这里?”
白夫人的声音冷漠而饱含威严,道:“将来,这里绝非是一座画地为牢的不死之城而已,无论是瑨国、赵国还是更远些的荣国,这些南州大小国度,将来皆会俯首于此。”
城主对于白夫人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此刻胸怀更是激荡了几分。
而另外两位女子情绪平稳,并无太大的感触,好像那些宏图伟业都不关她们什么事,若非这白夫人是城中唯一有能力真正杀死她们的人,此刻她们还想着继续唱歌跳舞弹琴呢。
白夫人另一只手把玩着那青砂罐,眸光时而柔和时而冰冷。
她望向那纷乱的,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群,轻轻吐了口气。
接着,像是幽冥的帘幕被缓缓揭开,人们抬起头,望见了天上那白骨搭成的骷颅王座和王座上艳美无双的女子,震荡与混乱于此刻才真正开始。
而沙水边,那几幅铜画也亮起了光,上面的画面真正立体了起来,无数纠缠复杂的线条流转地勾勒出画中的面貌,各个桥墩之间,其上立体展开的画面相互连接,犹如一整幅精巧复杂的壁画。
这幅壁画的尽头,便是白夫人孤坐王座的身影。
她目光掠过着这一大幅壁画,话语悠悠:“好美的铜画。”
这是可惜,绘制这些铜画的老人,此刻应该在等死了。
在她将那绿瓷瓶捏破时,那老人距离死亡便只有片刻的距离了。
“可惜,老婆婆你死太早了……”白夫人淡淡叹息。
在原定的计划里,树白口中的白姐姐、那以白铜作画的老人还有住在宁擒水对街的老婆婆,都应该由宁擒水亲手杀死的。
而那个少女、老人、婆婆,都是由白夫人的白骨碎片所化。
唯一不同的是,少女是自己真正的本体,而那两块,不过是以碎骨拼凑出的形状。
许多年前,她曾以这三种模样各自死过一次,险些神魂俱毁。
那是她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她始终怀疑,当时杀死自己的,便是神明中的一个。
所以她选定了宁擒水,在这特殊之日重复一遍那个过程,想要模拟出一条冥冥中的因果线与当年所发生的事相互照应,而当年那人如果真是神明,她便可以顺着相似的因果线摸索而上,以冥君的权柄窃取一缕对方的神格。
只是可惜,宁擒水因为一封突如其来的信而暴死皇城,她只好冒险将他的魂魄拘押取回,温养在绿瓷瓶中。
而前两日,宁擒水的两个徒弟又忽然归家,那老宅中的烟囱冒起了炊烟后,老婆婆在自己被设下既定的认知里,去敲开了他家的门,这使得计划又出现了一抹偏差。
只是希望这对大局不要有影响。
而在杀死那白铜作画的老人之后,宁擒水便应该去找他徒弟了。
她对于宁擒水的安危没有任何担心,毕竟如今这座城中……恶灵不死!
……
树白回到屋中的时候,他推开门,发现屋子里点着灯,那是许多的灯,明明已经将屋子照得那般明亮,而他却木
立原地,仿佛所有的光都变成了黑色。
躺椅里,师父的身影不见了,只能看见一截干枯的尸骨,那尸骨像是已死去了许久,又深埋了黄土无数年,它是那样的老,其上伤痕如裂,仿佛之前曾被人打碎成无数截又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才拼起来的一样。
而他的身边,堆积着许多当年废弃的铜画。
而这些画的材质哪里是白铜,此刻看来,分明是一块块雪白的骨头。
树白心中发毛,恐惧与悲伤在他心底同时爆发着他,他呆呆地走到那躺椅边,揉了揉眼睛,身体渐渐跪了下去,手指摩挲着那已是干瘪的手骨,然后死死地攥紧在手里。
事实上,在他背着那箱铜画走出门时,便已经隐约感知到师父快要死了,只是真正看到那尸骨突如其来地浮现时,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紧缩着,连同身子一道蜷了起来。
白姐姐死了,如今师父也死了。
白姐姐是被那恶道人杀的,他还有报仇的方向,但师父呢?谁又杀了他?
他在那躺椅边跪了许久,随后从角落的墙壁上解下了一把柴刀,握在手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