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听了一愣,旋即笑道:“这都过了这么些天了,谁会老记着,忙都忙不过来哩。”
怪不得今儿她娘家几个哥哥也不喊她吃饭了,原来是带着任务,专门来找她的。
刘小妹撇撇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再说。怕你不痛快,让三嫂上门赔礼不就完了,我来还能代替三嫂不成?挺简单的事儿,愣是弄得一家人不安宁。”
菊花更纳闷了。
刘小妹见她一头雾水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菊花,你说吧,往常我觉得大嫂真倔,性子还拧。可我跟你说,如今还就我大哥家安生,我二哥家。我三哥家,都有事儿。想想当年也真好笑:我娘因为大嫂是个孤拐的性子,就娶了活泼的二嫂,后来又娶了温柔的三嫂。我觉得这几个嫂子里面,就数三嫂最好,谁知竟然看错了。”
菊花不想扯她家的闲话,更不想听小秀的闲话,便嗤笑道:“你不是来帮我说合、开解我的么,咋跟我诉苦起来?”
刘小妹白了她一眼道:“我跟你还有啥不能说的?难不成还要装模作样地扯那些假情面的话。我今儿家来,劝了三嫂几句。让她跟我一块来给你赔个小情,她就掉眼泪。我瞧见她掉泪就泄气,谁又没欺负她,咋这样哩?我是觉得挺简单的事儿,弄成这样,实在让人气闷。”
菊花笑道:“她怕是觉得你向着我。所以帮我说话,不就伤心了。”
刘小妹气道:“凭她咋说,打人、推姑妈和表嫂就是不对。来喜可生气了。又怕姑妈跟我娘家闹生分了,回头我俩夹在中间难做人,也叫我回来劝劝。”
菊花宽慰她道:“你想哪去了,刘叔和刘婶可是都跟我爹娘赔过礼了,哪能跟他们生分哩。就是小秀……”
她想了想,下定决心道:“小秀也不光是为了泥鳅的事,她心里膈应,怕是因为你三哥喝醉了,说了几句胡话,牵扯到我才这样的。”说着将槐子告诉她的周小满成亲那天的事说了。
刘小妹很不雅地翻了翻白眼道:“我早晓得了,我三哥跟我说的。我三哥还说了,他没干亏心事,要是三嫂老是这样心里梗着一根刺,那还是不要过了——他最受不了这样的。他让我三嫂好好想想,不成就和离。”
菊花大吃一惊,呆呆地看着刘小妹。
刘小妹见她发呆的样子,悻悻地说道:“你听了都这么吃惊,你想我三嫂听了是个啥情形?我先头劝她也是为了她好:她不清楚我三哥的脾气——那是出名的犟种,我们家的人没人能拗得过他的,不过三哥也讲理的很。我就想跟她说,她这样疑心三哥,实在太伤三哥的心了。她不知好歹,还以为我帮你说话。你说这人咋钻了死胡同哩?”
菊花叹了口气道:“这不是闹大了?她不是更恨我了?”
刘小妹手一顿,道:“不就是这个话。所以三哥让我跟你说对不住了,就算拉她来赔小情,也是口不对心,不定让你瞧了还添堵哩。他慢慢地教导她,她要是一直转不过来弯,那也没法了。”
菊花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她是从未想过这事会闹大的。
刘小妹见她不痛快,晓得她心里膈应,这么平白无辜地被人嫉恨,任谁也不会痛快的。
她嘟着嘴道:“我也生气了,没给她好脸,甩了几句话给她就过来你这了。我说:‘你在这揪心抓肝地难受,人家菊花跟槐子过得不晓得多快活,她压根就没想过这回事,说出去真是笑死人了。偏你翻过来掉过去地掂量那几句醉话,自己难受不说,还害得三哥跟着不好过。三哥是对你不好了,还是有事没事就去找菊花了,值当你这么折腾?再说,这是一件事,打人又是一回事,咱家人都是实诚惯了的,你做错了事还不肯认错,也难让三哥喜欢你。’”
刘小妹呱啦呱啦对菊花叨咕着,全不知她临走时说的这番话砸在小秀心上,把她砸醒了,惊出了一身冷汗。
“菊花跟槐子过得不晓得多快活”。这话让小秀想起那个雾气蒙蒙的春日清晨,她们一起去下塘集时,菊花跟槐子满含情义地同吃着一个鸡蛋,那时他们刚定亲。那个场景像刻入她的脑子一样,一直记忆犹新,让她害羞的同时,又羡慕不已。
她嫁给三顺后,总是喜欢喂鸡蛋给他吃,又喜欢帮他搛菜,三顺都笑眯眯地接着。那眼里也是满满的幸福,绝不是装的,可是,她近些日子都干了啥?
小秀惊恐地发现,她跟魔怔了似的,本来好好的日子被她搅得一团糟。想起三顺失望恼怒的神情,她慌张不已,她不要跟三顺和离。
她呆呆地起身。四处转悠,忽地心里一哆嗦:泥鳅哩?
无头苍蝇似的在屋里屋外转了两圈后,才停下脚步。手扶着门框,心里想道,是了,泥鳅去他奶奶那玩了,因为小姑家来了哩。
她虽然神思有些恍惚,心中有个念头却十分坚定:她要去找三顺,跟他说,她不会再瞎想了,她一定跟他好好过日子,她去跟菊花赔小情。
掩上大门。她就出去了。
这些日子,她跟三顺憋着气,又是委屈又是伤心,也没好生吃过一顿饭,人早瘦了一圈。飘飘荡荡跟游魂似的,在田畈里转悠。不知何往。
走了好久,心里疑惑,想着三顺去哪了哩?
凝神细想,这才想起如今已是深秋了,三顺没在田里,肯定是在麦地里哩,她察看了下方位,认准方向,往山边旱地走来。
她急急忙忙地走着,“望山跑死马”,心想咋还有这么远哩,殊不知她先前是往田畈中央去的,当然离山边远了。
她只顾着往前走,眼望着小青山上已经全部变红的橡树叶子,如同火焰一般,忽然就微笑起来,想着回头跟三顺说,他们也搬到山边来住。
正想着,却觉得脚底下一空,“扑通”一声,她就掉进了冰冷的水中,那浸骨的凉意袭卷过来,包围了她,口鼻都被冷水灌满,立时窒息起来。
她惊恐万状,这是咋回事?
拼命地扑腾了几下,却越陷越深,凉水呛入鼻管、喉咙、肺部,那辛辣的感觉难受无比,渐渐手脚都酸软无力,意识也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