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下,汉子们将稻子一担担地挑进院子,黑皮和刘小四就不停地翻晒,偶尔歇下手中的刮稻板,望着正屋廊檐下几个穿着小短裤兜肚的娃儿笑。
小井儿、板栗和小葱踩在芦席上,走几步又腿一软跌坐下,坐下又爬起来走几步,嬉笑不停。
菊花正在西厢跟刘奶奶说话。
“少奶奶瞧,这鸡蛋里面小鸡都长出来了哩,就是不晓得咋回事,又死了。我估摸着,这几天天气太热,灶洞里面不该加火灰。”
刘奶奶敲碎了一个孵化的鸡蛋给菊花看,果然里面蜷缩着小鸡,而不是蛋清蛋黄,可是已经干巴了。
菊花想了想,觉得也是,就这大热天,西厢的室温怕是比母鸡身上还要高,要不那些鸡都热得躲在树荫底下菊花丛中,在潮湿的地面上刨出一个坑,伏在上面动也不想动哩。
她不知如何跟刘奶奶描述室温体温,只得道:“刘奶奶,我觉得这个天,白天根本不用往灶洞里加火灰,晚上也只能加一点,说不定也不用加。这天气,母鸡就是光着膀子也比正月二月趴那捂着热乎哩。”
第四百四十八章 莫名嫌隙
虽然小鸡没孵出来,刘奶奶仍然满脸笑容:鸡蛋里面长小鸡了,就说明少奶奶这法子是成的,不过是头一回孵,天又热,所以才孵坏了。
她正想法儿哩,听了菊huā的话,忍不住呵呵笑道:“少奶奶,说啥母鸡光着膀子,不就是天热么?我晓得。要照这样天气,根本不用加火的,白天也不能盖了,晚上和清早盖薄薄的一层。我再孵一窝试试。”
菊huā见老人家兴头的很,笑着点头道:“到底刘奶奶经验多,头一回就长出了小鸡,下一回说不定就成了哩。”
刘奶奶一边笑着,一边将这些鸡蛋收拾了,喊黑皮扔到茅厕里去。
黑皮蹬蹬地跑过来,他晒得满脸流汗,进屋就掀下头上的草帽,卷起一边帽沿握着扇风,一边问道:“奶奶,这毛鸡蛋咋不炸了吃,要扔了哩?”
菊huā刚想说话,刘奶奶就瞪了他一眼道:“这么热的天,也不晓得是哪天死的,你敢吃?吃出病来了害人哩。”
菊huā听了这才释然,劳动人民还是有丰富的生活经验的,他们也不随便乱吃东西,并不是说贫穷就代表无知。
黑皮便不再多话,嬉笑着将毛鸡蛋端去扔了。
刘奶奶则将土灶上的那块破棉垫子也卷起来“这个要好好洗洗干净,晒晒才能用。孵小鸡的时候,鸡窝一定要弄干净了,不然容易长油子。”
油子是一种细小的虫,也许就是跳蚤。
菊huā急忙点头,对刘奶奶更加佩服,她觉得说不定这第二窝就能孵出小鸡来。
过了二十天,节气已是立秋后,早晚微凉。白日依然是热。
这日,菊huā和梅子各自抱一个娃。带着葡萄、李敬文去山边的池塘里看吴婶捞菱角菜、摘莲蓬。因惦记着刘奶奶孵的鸡蛋到日子了。也不知能不能孵出小鸡来,玩了一会,便推说家里有事,要回去。
吴婆子忙对她道:“少奶奶先回去。回头我挑一担菱角菜送过去。”
菊huā点头道:“也好。吴婶就多弄些,我分些给梅子。”
说着就跟梅子回来了。
经过周矮子家的时候。见小秀和几个媳妇正坐在院门内的柳树下剥黄豆,梅子立即扬声叫道:“小秀,回娘家哩?”
小秀微笑抬头。看见菊huā却脸色一僵。点了点头,没应声。
梅子笑对菊huā道:“好长时候没见着小秀了。说起来人都不信,以为不是住一个村,隔好远一样。走,进去跟她说两句话儿。”
说完不等菊huā回答,就抬脚先进了周家院子。她想着菊huā原先也是跟小秀说得上话的。因此自以为没啥不妥。
菊huā见小年媳妇也在,想起跟她的过往。就不大想进去。无奈梅子已经去了,她又不好转头独自走,显得小家子气,只得也带着葡萄跟了进去。
四五个媳妇正说得热闹,见她们来了,立即停止,也没在意梅子,只是尴尬和不安地瞧着菊huā,目光闪烁。
梅子犹未发觉,只顾问小秀话,又问她儿子泥鳅话,又让李敬文去跟泥鳅玩。小秀本就是不多话的人,只含笑听着,满院子就听梅子清脆笑声不断。
这几个媳妇,只有小秀和小年媳妇菊huā是认得的,其余人她都没见过,因此倒不知如何开口,便抱着板栗站那等梅子。况且,她也发现不对劲:这些人好似对她很疏离、很戒备,连小秀也淡淡的,并不让她坐。
她一面心中奇怪,一面搂紧板栗——这小子见李敬文和泥鳅玩闹,死挣着要下地;葡萄手中的小葱也不安生,她只得将她放下来,用手牵着她。
忽然,周小年的媳妇起身端了两根小板凳,颠颠地送到菊huā跟前,笑道:“菊huā,你坐下吧——这么抱着他怪累的。瞧这娃儿长得多好,跟槐子真像哩!嘻嘻,这个是小葱?真白哩,都不像乡里的娃儿。”
菊huā听了又是一愣——咋有些讨好的味道哩?不是不想理她的么?
她也无暇细想,忙谢了她坐下,然后松开板栗,任他摇摇摆摆地往李敬文和泥鳅跟前跑,也不扶他——她觉得农家小娃儿就是要多摔打才皮实。
板栗走两步,摔倒了,爬起来又走两步,又摔倒。最后这小子不耐烦了,再一次摔倒后,干脆也不起来了,而是四肢着地,手脚并用,迅速地往泥鳅那爬过去。
别说,他爬得比走得快多了,三两下就来到泥鳅和李敬文的跟前,伸手一把拽过泥鳅手上的篾编小狗,双手攥着,翻来覆去地瞧,乐得口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