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纳的声音很平,很稳,毫无起伏。
这些问题,师尊及长老们教他立道心时都大略涉及过,以他如今的心境,对答起来并不困难。
“你说的不对。”
却不料,对面那白衣少年笑起来,认真道:“我问你,假如有这么一个人,他自出生便脱离五行之间,为命理大道所不容;他一辈子不愧天地,却受尽苦难磋磨,最终含恨而死——”
“他活一辈子,看光是影,看花是血。哪怕三界日日依照大道运转,他眼中所见之人间景,也全都是苦海地狱——”
“如此,何来清平?”
姬纳微怔。
他挺身正坐,蹙眉道:“此人的确可怜,只是这三界中黎民亿亿万,紫微占星,占的是这人间的大命数……彼一人之苦难,如何救得过来……”
蔺负青摇头含笑,食指竖在唇前:“又错了。按圣子先前之言,人间万万物,俱为人间——既然这样,但凡有这么一个人活的不清平,你何来的人间清平?”
姬纳蓦然抬头,哑口无言。
他想了想,“我……”
却又摇摇头,说不下去。
蔺负青道:“再按圣子先前之言,紫微立阁为谋人间清平。可你们连这一人的清平都谋不来,更不要提人间万万物的清平。”
“既然如此……”
少年仙君扬起秀美的眉宇,一眨眼,指着姬纳的鼻子隔空点了两点,“——要你们紫微阁何用?”
姬纳:“……”
紫微圣子眼神有点茫然,被蔺负青三言两语绕的脑壳发疼。
他心里下意识觉得不对,紫微阁立阁四千年,为三界预测出了多少福祸,凡俗界的神庙一座座数都数不清,怎么可能无用?
而自己作为紫微圣子,更是自幼被长老们教导着要为三界立道心,要仁慈圣明,要无情无私。
他必要成为那个在高处窥星占命直至耗尽心血之人,成为那个穷尽一生也要守护万民之人……就如他的师尊那样。
这,怎么可能会是无用!?
可姬纳偏偏无法辩解,眼前这白衣少年的话语,叫他一句都反驳不出。
他只好定一定神,道:“敢问小仙君的人间清平?”
蔺负青压弯的眼眸露出一点点坏心思的弧度,他侧头,抿唇品一口自己酿的酒。
“我自己言行顺心,我将周围的人与物与事安排得顺意,一辈子安稳闲适。”
手指捏着酒盏摇晃。
里面的剔透液体荡开自云层中射落的日光。
“换而言之,我一辈子活的快活高兴——这是我的清平。”
蔺负青仰头躺倒在如火繁花之间,带着若有若无的醉意,一拂雪袖:
“我躺在这里,仙神人鬼、花鸟虫豸、山川云海、四季更迭,乃至大道三千,尽入我眼。所以,我就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