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也不记得萧綦说过什么。
只记得,我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蜷缩在他怀中,他的气息令我渐渐安静下来,再也不想动弹,不想睁眼……
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萧綦不知何时悄然离去。
我躺在床上,手里还抓着他搭在被衾外的风氅,难怪梦中恍惚以为他还在身边。
心里突然觉得空空落落,仿若丢失了什么。
被婢女侍候着梳洗用膳,我只任凭她们摆布,怔怔失神,心里一片空茫。
一个圆脸大眼的小丫头,双手捧了药碗,半跪在榻前,将药呈上。
这小小的女孩儿,个头还不足我未嫁前的身量。
我瞧着她,一时不忍,抬手让她站起来。
她将头埋得极低,小心翼翼立起,手上托盘却是一斜,那药碗整个翻倒,药汁泼了我半身。
众侍婢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拥上来收拾,个个嚷着“奴婢该死”。
那小丫头伏地不住叩头,吓得话也说不出来。
“起来吧。”我无奈,看了看身上污迹,叹道,“还不预备浴汤去。”
看着眼前这些战战兢兢的婢女,想一想自己的境地,不由低头苦笑。
同样是韶龄女子,他人命若蝼蚁,尚且努力求生,我又何来自弃的理由。
伤病之后未曾下床,每日由人侍候净身,多日不曾沐浴。
幸好北地天凉,若是热天,怕是更加难耐。
这些日子,我都不曾仔细照过镜子,不知变成了怎样一副模样。
就算家人离弃我,旁人不爱我……我总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
水气氤氲里,我微微仰头而笑,让眼泪被水汽漫过。
谁也不会看到我的眼泪,只会看到我笑颜如花,一如大婚之后——当日我是怎样笑着过来,如今,仍要一样笑着走下去。
没有温泉兰汤,香樨琼脂,这简单的木桶,腾腾的热水,倒也清新洁净。
濯净了尘垢,四体轻快,神气为之一爽。
看到侍女呈上的衣物,我顿时啼笑皆非。一件件锦绣鲜艳,华丽非凡,却没有一件可穿。
“这都是谁预备的?”我随手挑起一件茜红牧丹绣金长衣,又看了看托盘中那副祖母绿手镯,骇笑道,“穿成这样,好去唱戏么?”
那小丫头俏脸涨红,慌忙又要跪下请罪。
“罢了。”我抬手止住她,懒得再看那堆衣饰,“挑一套素净的便是。”
我转身而出,散着湿发,缓缓行至镜前。
镜中人披了雪白丝衣,长发散覆,如墨色丝缎从两肩垂下。
雪肤、云鬓、修眉如旧,眉目还是我的眉目,只是下颌尖尖,面孔苍白,比往日消瘦了许多。
然而这双眼睛,一样的深瞳长睫,分明却有哪里不同了。
是哪里不同,我却说不上来,只觉镜中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有水雾氤氲,再也不见清澈。
我笑,镜中的女子亦微笑,而这双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王妃,您看这身合适么?”小丫头捧了衣物进来,怯怯低头。
我回眸看去,不觉莞尔,她倒挑了一袭天青广袖罗衣,素纱为帔,清雅约素,甚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