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线作战,自古为兵家大忌,这个道理哪怕是再愚昧的人都清楚,可安南国刚刚战胜占城国没几年,光是对付陈渴真和占城国就已经够费劲的了,这时候还要对抗大明,光是想想,他们都有些绝望。
局势也不是他们想要变成这样的,这一连串一波三折的变故,其实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想到的,归根结底,还是这些年来安南国的内忧外患聚拢在一起的一次总爆发。
可如今思考这些本质原因也没有意义了,处理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范巨论、胡元澄、胡季貔齐聚一堂,胡季犛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寻找到一丝希望,不过,这些人也都是在干瞪眼,跟胡季犛大眼瞪小眼之后,胡季犛不得不开口了。
“情况不妙啊。”胡季犛长叹一声,打破了沉默,“陈渴真起兵,占城国助纣为虐,大明又虎视眈眈,诸位觉得该如何应对?”
范巨论作为谋士,当然还是有主意的,只不过这种事情没有谋士上赶着主动开口的道理,都得主公先问,这个道理《三国演义》已经描述的很生动了。
范巨论沉思片刻,缓缓开口:“眼下局势危急,但并非没有转机,我倒是觉得,可以利用陈渴真与占城国王罗皑的矛盾,挑拨离间,让他们自相残杀。”
“继续说。”
范巨论深吸一口气,详细阐述了他的计划:“南方的诸府虽然大多归附了陈渴真,但说白了就是传檄而定的,别看陈渴真如今风头无二,只要局势稍有变化,这些府就会重新倒戈相向,而且在南方诸府,我们还有不少人手,可以利用他们散布谣言,挑拨陈渴真与罗皑之间的关系他们一定是有矛盾的,龙捷军等驻守在南方的军队,与占城军之前有些不小的仇恨,根本就不是现在联手所能消弭的,而且随着势力越来越强大,陈渴真即便能够保持清醒,他的部下也会变得越发骄狂,可以想象,跟占城军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深,再加上战利品、补给的分配问题,只需要稍加挑拨,就像是在一堆柴草上面扔了个火星子一样。”
“而且,除了暗中挑拨,我们还要光明正大的派出使者,去与占城国王罗皑谈判,请求和解。”
胡季貔则显得焦躁不安:“和解?现在哪还有和解的可能?现在要主动出击,一举击溃陈渴真和占城国的联军!”
胡季犛瞪了胡季貔一眼,沉声道:“胡来!现在局势未明,冒然出击只会让我们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听范先生好好分析形势。”
范巨论说道:“与罗皑谈判,是做给陈渴真看的,其实为的也是挑拨离间,只不过这种挑拨离间是阳谋阳谋就是咱们光明正大,他也破不了这个计策。”
见胡季貔这蠢人还是不懂,范巨论干脆说道:“南方诸府都不要了,全割给占城国。”
“什么?”
胡季貔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胡季犛和胡元澄却面色如常。
“不错,将南方诸府割让给占城国。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暂时安抚占城,让他们不要全力与陈渴真联手对抗我们本来那些地方也已经不在我们控制之中了,这就相当于慷他人之慨,把陈渴真的地盘割给罗皑,罗皑虽然勇猛善战,但也是个贪图利益的人,面对我们主动割让的土地,他不可能不动心,毕竟我们其实是用国王的名义去谈判的,这样就能进一步加深陈渴真与占城国之间的矛盾,至于以后,只要让他们内讧,协议随时都可以撕毁,土地也都随时可以再占领回来。”
胡季犛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范先生的计策果然高明,如此一来,我们不仅能够暂时缓解两线作战的压力,还能利用罗皑与陈渴真之间的矛盾,为我们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胡元澄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范先生的计策确实可行,只要我们能够稳住占城国,集中力量对付陈渴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还是要全力整军南下。”
“就按照范先生的计策行事吧。”胡季犛下定了决心,“同时也要加强北部边境的防御,防止明军趁虚而入,多给北方崇山峻岭中的土司一些赏赐好处,他们跟明军也有冲突,这时候要利用他们的力量抵御外敌再派遣使者前往大明,表达我们的诚意,请求和解,尽量拖延时间,为向南击溃罗皑与陈渴真的联军争取更多的准备时间。”
胡季犛决心已下,已经处于其控制下的安南禁军也开始动员了起来,准备全力南下进攻联军。
不过,胡季犛虽然采取了种种措施,但局势对于他们来讲,依然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接下来的一个月,陈渴真的起兵清君侧行动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响应,占城国也趁机在南方扩大势力范围,云南、广西的明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进攻安南。
留给胡季犛的时间不多了。
截止到洪武二十四年的二月,罗皑与陈渴真的联军,已经占领了包括顺化府、新平府、义安府、演州府、清化府、建平府在内的六府之地,安南国的南方全部沦陷,不过北方的核心区域,诸如三江府、谅山府、太原府、升龙府等地,依旧在胡季犛的控制之中。
安南国内南北的人口、经济、农业产量分布是非常不均衡的,南方诸府都在南北走向的狭长山脉与海岸线的夹缝里,农田较少且丛林密布,多数百姓以捕鱼为生,直到清化府和建平府才有一定的农田,因此别看联军坐拥六府之地,但粮食以及各种物资的补给是相对困难的清化港确实可以海运物资,但问题是,从占城国的沱灢港起运的物资,肯定是优先罗皑统帅的占城军啊!
罗皑既不是圣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让自己的士兵饿着肚子,然后把陈渴真那越来越庞大的军队给喂饱的。
而且占城国本身连年北伐,国内也不是特别富裕,再加上海运运力也是受到船只限制的,又不是无限运输,所以满足占城军自身的需求都困难,更别说给陈渴真的军队分了,占城军自己都需要出去劫掠安南国的百姓来满足军需。
大明舰队倒是也从广东给他们运了一些包括粮食在内的军需物资,但还是那句话,大明不是运输大队长,也不是做慈善的大善人,这些东西都是要陈渴真拿钱来换的,而且价格还不低,陈渴真就算掏空了六府的府库,太贵的东西诸如火铳火炮扎甲钢弩之类的他也买不起,只能重金购粮让自己越来越多的军队不饿死罢了。
所以,在各种压力下,陈渴真没有太多时间来整顿编练他的军队,不管准备是否充足,他都必须硬着头皮发动进攻对奉化府的进攻了。
——要打升龙府,先打奉化府,要打奉化府,先过胶水河。
作为富良江的重要支流,胶水河的水量非常丰沛,流速快,难以架设浮桥,而且过了胶水河就是安南国内最为肥沃的平原地区了,这里注定是两军决战的地方,在胶水河畔,安南军囤积了重兵,而他们的指挥所,就在胶水县(即越南河南宁省东部红河下游交水县)。
胶水河以南,占城国王罗皑的军帐内,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展开来,上面标注着安南国与占城国的边界,以及联军已经占领的六府之地。
罗皑站在地图前,目光有些挪不开,他正在权衡着未来的战局。
此时,一名侍从匆匆走进军帐,低声禀报道:“王上,使者范巨论又来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