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的手中拎着一个精巧的小竹筐,里面装着一只以冰雕刻成的、栩栩如生的小兔。他走近卓少炎身前,像是献宝一般地将那只小冰兔递到她面前,微微笑道:“早前弄坏了你送我的雪球,便拿这个来赔,如何?”
&esp;&esp;然而他的这一举动并未讨到她的欢心。
&esp;&esp;卓少炎轻轻看了一眼那小兔,又抬眼看向他。
&esp;&esp;一触上她的目光,戚炳靖不禁皱了皱眉。他将竹筐随手搁在案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问说:“少炎。出了何事?”
&esp;&esp;她脸上的皮肤冰冰凉凉,一如她的声音:“昨夜在长宁大长公主府上,我偶见周将军自公主久处之画室中出来,脸色甚是难看,更似流过泪。”
&esp;&esp;戚炳靖的脸色暗下去一层。
&esp;&esp;她素来不是个喜欢打听旁人私事的性子,此时提起这个,必有其因。
&esp;&esp;她继续道:“似周将军这般硬骨铮铮的男儿,何事会令他如此无力,如此伤心?我一时之间,只能想到当初为了李惟巽而不惜下跪求我的江豫燃。
&esp;&esp;“但周将军毕竟不是江豫燃,长宁大长公主更不是李惟巽。又有何故能致周将军如此?”
&esp;&esp;卓少炎并未指望他回答。她看着他,唤他道:“炳靖。”
&esp;&esp;戚炳靖沉沉应道:“嗯。”
&esp;&esp;她问道:“你杀过多少人?”
&esp;&esp;他抬眼,盯住她。
&esp;&esp;她道:“我不在乎你杀过多少人。论手上沾过的血,我又能少到哪里去?我在乎的是你为何要杀人。是为安家国之宁,还是为足一己之欲?”
&esp;&esp;他不语,只一径盯着她的眼,似乎想要从她的眼中窥见她的一颗心。
&esp;&esp;她因他长久的沉默而轻轻笑了,虽然那笑中并没有丝毫的笑意。她道:“当初你同我陈兵大平京畿,我曾问过你:皇城中的那一个帝位,为无数人所觊觎;为无数人所觊觎之物,你为何不图?当时你说,待此事平,你讲给我听。然而现在,我已不需你讲给我听了。”
&esp;&esp;她站起身,直视他暗黑无光的双眼,声音愈发冷下去:“你从来不是不图这江山。只不过你图的,不是这姓戚的江山。你杀过的人、手上沾过的血,皆是为了你自己的欲念。我说的,对不对?”
&esp;&esp;话至最后,她的声音在无法克制地轻轻颤抖。
&esp;&esp;这颤抖之中,蕴含着无穷无边的不信,失望,愤怒,痛心。
&esp;&esp;她曾经以为,他与她是同一类人。他是如此懂她,她怀抱着什么样的心念与志向,她拼尽所有是为了什么,他统统懂得。他用这一份懂得,让她心甘情愿地将一颗心交到了他的手上。
&esp;&esp;可她今时方知,他与她,从来不是同一类人。他双眼所望的方向,从来都与她不同。
&esp;&esp;他对她的那一份懂得,是仰望,亦是悲悯。
&esp;&esp;显得多么讽刺,又显得多么残忍。
&esp;&esp;戚炳靖无声地看着她。
&esp;&esp;有寒风忽自平地起,有暴雪忽自天上降。
&esp;&esp;不过前后一刹那。
&esp;&esp;她的容颜已被兜入这寒风暴雪之中。
&esp;&esp;她离他慢慢远去,她回到了那座遥可不触的城墙上,于这风雪之中,他看不清她是什么模样。
&esp;&esp;他耗尽心血焐热的、小心捧握在手中的、百般呵护着的这颗心,在他眼前渐渐冷却,重新被她埋入冰雪之中。
&esp;&esp;他的面庞亦被这风雪覆上了一层重重寒霜。
&esp;&esp;从始至终,他未回答她的话。
&esp;&esp;他只是漠然一笑,问说:“少炎。你还疼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