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贰拾陆】
&esp;&esp;一直到出了宫门,英嘉央才停下脚步,在夜色中回头看了一眼沈毓章。
&esp;&esp;男人意态平和沉稳,丝毫看不出他不久前才在大殿之上持兵相逼,迫皇帝于惶惑无奈之下出制手诏,以他代掌兵部事。在拿到这封诏令后,他更是得寸进尺,要求皇帝一并出具大禅诏书,明言将传帝位于昭庆公主之独子。
&esp;&esp;这两道内降御札,此刻已被送往宰阁中书,最迟明晨便将公之于臣众。
&esp;&esp;皇帝生性仁懦难改,虽因刺客一事而心疑英嘉央与云麟军勾结弑君,对传位之前约多有摇摆之意,但被沈毓章如此强势一逼,皇帝畏于其勇魄,先前那点动摇立刻被震得稀碎,急情之下计无从出,只能顺应于他。
&esp;&esp;成王多年来在人前立的是公明的名声,在皇帝跟前两袖始终不沾一尘,如今谋位,更是要图一个“名正”。此前半朝臣工推举他即大位,闹得是沸沸扬扬,却始终不闻他表露愿即位之意图。纵于暗下里施展诸多见不得光的手段,将局面搅得纷乱如麻,也不见他真的亲自动手公然要挟皇帝。
&esp;&esp;可沈毓章却不计将臣忠名,不计阖族前程,以一颗孤胆与一柄铁剑,强硬且无畏地将这乱局狠狠劈开。
&esp;&esp;……
&esp;&esp;英嘉央无意识地抬手,抚过自己微微有些发红的颈侧。
&esp;&esp;他出手看似迅狠,然而力道拿捏得极好,那般锋利的冷刃,竟至最后都未真伤她分毫。
&esp;&esp;挂着公主府灯笼的车驾就候在不远处。
&esp;&esp;她料他是骑马而来,于是对他告别道:“沈将军。天色已晚,我先回府了。”
&esp;&esp;沈毓章没说话,却一路跟着她走到车驾旁,看着公主府的侍婢将她扶上车,然后,就定定地站在车驾前不动了。
&esp;&esp;他这么挡着路,驾车的小厮不敢造次,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esp;&esp;侍婢将帘子打起来,英嘉央于车中凝眉望向他。
&esp;&esp;片刻后,她垂下目光,对婢子吩咐道:“去请沈将军上车来。”
&esp;&esp;……
&esp;&esp;马车缓缓前行,街光一忽明一忽暗地透进车内。
&esp;&esp;车内宽敞,两人坐着,中间尚隔了不少的空。
&esp;&esp;沈毓章微闭双眼,拧着眉头抬手,用力按了按跳痛的额角。
&esp;&esp;英嘉央无声地坐着。
&esp;&esp;如此沉默地行过四五条街。
&esp;&esp;她开口说:“公主府虽在城西,路途稍远,但这毕竟是在京中,你又何必担心我之安危,特意来送这一趟。”
&esp;&esp;他睁开眼,目中有些疲意,“如今之成王,除了弑君之外,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esp;&esp;他未松眉头,又说:“陛下今日一醒来便传你入见,更是失策。成王深知卓少炎与云麟军不可能允让陛下传位于他,但却不知陛下究竟做了什么打算。他以一场刺杀搅乱内宮外朝,看陛下遽慌之下,责譬谁人,便可知其本欲传位于谁人。我料此刻,成王必定以为陛下欲传大位与你。”
&esp;&esp;英嘉央的指尖微微一麻。
&esp;&esp;沈毓章看她一眼,“成王本想借刺杀一事让陛下犹疑不决,以拖延时间。待宗室各王、侯于封地知悉京中事之后,不免会有想要上京勤王、以谋大位之人,到时局面便会乱上加乱。而局面越乱,则对云麟军越不利。如今若要稳定大局,必得逼有司速速行陛下禅位、新帝登基之二典。”
&esp;&esp;话到此处,正遇路面不平,马车重重颠簸了两下。
&esp;&esp;沈毓章的后背撞上车板。
&esp;&esp;他眉间一紧,额角冒出一层细汗。
&esp;&esp;他这稍显异状的模样被英嘉央看见。她挪过手边的莲灯,不声不响地朝他那边照了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