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下去将奏本接过后,回身交递给景诚帝。
景诚帝一目十行翻阅,旋即虚合奏本,说:「烟州大水还是犯了。」他眉宇微蹙,环视下方百官,「这大水连年泛滥,往年朕不闻不问,但也略有耳闻。诸位,可有治水之法?」
一名文官当即走出,揖礼后说:「回禀陛下,臣之拙见,治水当先治土。烟州之地居于水泽一带,土质疏松,于耕种而言乃是上佳之选。但依山傍水之地兴风盛雨。江子墨为州牧时,兴建的大坝皆用及此土,可大坝经常破损坍塌,即便一补再补,也是徒增钱财伤耗,此为失策。臣意,应从西北干旱之地运土至烟州,修缮一座坚固的大坝抵御大水,其后陛下可特赦烟州百姓免税三年,以作调养生息。三年后,大水便不得在犯烟州,亦,灾情自解。」
文官说完,一众尚书台百官都齐齐点头称是,可又一名文官走出,他先揖礼,然后说:「陛下,修缮大坝确为首举,但此次加急而来的快报不止烟州。临近的门州入夏后,大雨连绵,淹坏的稻田无数,加之烟州难民逃入后,粮草告急,诸多大户又借机屯粮抬高市价,百姓易子而食,此,亦为重灾。」
景诚帝看了眼名册,随后叹了口气,问:「盘州呢?盘州如何?」
下方又走出一名年轻文官,他说:「盘州今年还算顺利,风调雨顺。只是往年烟州与门州因大水而至颗粒无收,皆需盘州与通州接济粮草。眼下不过夏至,未到秋收之时,若是要调集粮草,臣盘算,接济两州尚且有余。」
景诚帝眉头舒展,可他还未开口,武官中为首的焦鸿雪突然出声,他声调平和地说:「灾情接济,别无他法。但。」他转向尚书台百官,「上月西境与北境刚拨出军饷,粮草也应当早做准备。西境多山多林,气象调和,将士们无战之时可屯田紧巴凑合。可北境满红关如今正值交锋之际,外藩迦拿人携百万之众袭卷而来,将士们都在关外抗击敌寇,辎重粮草更不可断。加之,大漠黄沙无田耕种,盘州和通州的粮食若是接济了烟州和门州。诸位大人,那满红关的将士可怎么办?」
尚书台百官四下环视,窃窃私语之际,一人当先看向焦鸿雪,无奈地说:「焦太尉言之有理。可众口烁烁,九州实情如此。盘州、通州的粮仓只有那么多粮食,喂不饱那么多嘴呀。」
「我知诸位大人为难。本太尉司职军职,不考究民生,冒犯了。」焦鸿雪定眸看向景诚帝,他抱拳揖礼,「此事还得陛下做主。」
景诚帝也犯难,他眉有阴霾,在沉思时环视下方众人眼巴巴的目光,久久不做应答。
而这时,居于文官中的晋王刘修永突然缓缓走出,他揖了礼后,平缓地说:「父皇,难处可从大户身上寻之解法。」
景诚帝气定神闲地看他,问:「何意?」
「这些年来,民田易手辗转,市价上是一高在高。大多百姓买不起田,皆是租。」刘修永凯凯而谈,「而这租的田皆出自大户之手。北地苦寒,稻田收获仅一年一季。东部的田可收两季。最为气候适宜的西南各地,稻田可收获三季。早年通州与盘州的田都已改为稻田,一年三季,如此多的粮食却不足以供给灾民与西北两地的将士,这听起来不奇吗?」
文官中齐齐点头,一人当即脱口而出:「都是商贾从中作梗,屯田屯粮,抬高市价。这才致使如今这般荒谬的局面。」zbr>
「大人说的甚是在理。」刘修永面色平和地颔首,他转向景诚帝,「大户此举已伤及国本,民无食则无天。当务之急,儿臣意,向大户买粮。」
「买粮?」文官诧异地挑眉,「晋王殿下,你可知现下通州与盘州的粮草市价?如若不知,臣可告知殿下。
」
「我知道,但无需在意价格。」刘修永转向他,「大户屯粮待价而沽,不是常人买的起的。况且要买下足以支撑夏季的军粮和赈灾粮草,即便是国库也掏不出这么多银子。」
景诚帝还是闭口不提不问,只是注视着刘修永。
但文官却安耐不住了,有人说:「庞博艺把持朝政期间,放任地方州牧不耻作为,更致使国库空虚。殿下说要买粮,敢问,用什么买?」
刘修永轻吐话语:「买不起,只能赊。」
文官们顿时低声议论,有人问:「殿下,赊账之举太过难堪。此言一开,怕是助长了投机倒把之辈肆意妄为,将屯粮之举变作民生常态。再者,待到来日,此账目该如何平?还有,如若年年灾情严重,我们总不能次次都找大户买粮接济吧?」
「赊账不过是当务之急,立下契约,可依照本金算下利息。」刘修永自信满满地转向景诚帝,「父皇,国库空虚,实难无银收粮。但只要父皇立下谕旨,令烟州牧顾遥知改茶田为农田。其后兴建港口,等待大坝修缮完整,通商贸易,烟州就可富饶大变。同样,改茶为稻的举措,也可令烟州自给自足,无须在依靠西南各地来接济过活。」
尚书台百官闻言都齐齐颔首,旋即都看向景诚帝。
景诚帝透过珠帘注视着刘修永,半晌,他似满意地颔首,说:「准了,此举尚可。另外,这变通之法由你提出,那便由你来执掌全局。」
刘修永恭敬揖礼,说:「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