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老太太长叹一声,没有说话,这门亲事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个嫡出的继女,还是个药罐子,无论素儿怎么悉心照顾,都会轻易被人诟病,说薄待原配女儿。
颜老太太自己就是继室,嫁到颜家时,原配留下一双儿女,还有个姨娘生的庶长子,刚开始的时候,无论自己多么挖心掏肺的对待这三个孩子,颜老爷子眼里的疑虑都不曾消退过!
最后自己彻底放弃了,只保持着面子上过的去就行,颜老爷子才放下心来——或许他是觉得这样才是继母的常态,太好了,反而觉得自己居心叵测呢。
颜老太太欲将自己的“继母心得”一股脑的倒给素儿,但看着外孙女容光焕发的表情,就将话噎了回去,心想就别在新婚就给这可怜的孩子添堵,唉,新婚应该有个新婚燕尔的样子,以后即使有些不顺,想想那段最美的时候,心里或许就能好受些。
想到这里,颜老太太便将话题扯开,问了其他一些事。
听涛阁里,睡莲正站在梧桐树荫下练习射箭。
剁!
羽箭飞向箭靶的最边缘,平日里,若不是大风恶劣天气,睡莲能基本保持十步开外,正中靶心的水平,今日她心神不宁,羽箭总是徘徊在红心边缘不得入。
四日前姚知芳去王宅给素儿添妆,就瞧瞧拉着自己说今天秋狩恐怕是不成了,边关告急,已经失去九城,朝中主战派和主和派僵持不休,听闻圣上大怒,发誓要御驾亲征,踏平鞑靼,京城勋贵世家倒有一大半面临着要拖向战场的局面。
局势如此紧张,她不可能像去年那样发帖子邀请闺中好友去西郊猎场,因为听说西郊那边正在集结大量军队,复杂的狠,姚二夫人已经明令禁止不准她往城外去了——就是烧香拜佛也不能够!
睡莲身处深闺,父亲叔父包括堂哥们都不会告诉她们这些女孩子朝堂的事情,消息闭塞,远远不如知芳灵通,听到知芳的描述,睡莲心里蓦地一紧,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一直都是太平盛世,如今就要打仗了,幸亏自己是文官家族,不用那么悬心,可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最后一支羽箭干脆脱靶了,睡莲皱了皱眉。
“小姐,稍微歇会吧。”添衣递上了手巾。
睡莲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突然问道:“你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可曾见过鞑靼人?”
添衣是边关小军官外室生的女儿,军官死于沙场,正室夫人逼死了添衣的生母,还将添衣发卖,就这样辗转来到颜府。
添衣一怔,回道:“奴婢见过的,边关和鞑靼通商,每逢边贸的时节,他们带着牛羊和金子来买我们的布匹绸缎还有一些器皿等物,他们个字都不太高,眼睛小小的,无论夏冬都穿着羊皮,无论男女老少,似乎都精于箭术和骑术,凶悍无比,我父亲就是丧命于鞑靼箭下。”
“哦。”睡莲问道:“他们经常来边关骚扰么?”
添衣回道:“是的,边关一年到头都没有安宁的时候,遇到风调雨顺,牛羊肥美的时候还好些,只是小规模的冲突,若是遇到大雪风暴,牛羊都冻死了,鞑靼人自觉得活不下去,便来边关抢掠。”
睡莲点头沉思,说道:“可是,我听说最近这三年鞑靼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大的灾祸,怎么突然就爆发了那么大的进攻?”
添衣想了想,回道:“奴婢小时候听父亲说,鞑靼虽然被咱们太祖爷赶出中原,光复我华夏山河,元朝覆灭,被驱逐到草原戈壁之中,但是一直贼心不死。”
“因为成吉思汗后人血液里都是掠夺成性的,他们的铁蹄曾经踏平过我们的土地,他们在燕京建立过都城,享受过这里的富饶,如此一来,他们怎么能忍受在草原戈壁里搭着帐篷,重新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呢?所以说到底,和平总是暂时的,我们和鞑靼人的根本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总有一天,会决战到底。”
“可是奴婢的父亲——。”添衣眼睛通红,哽咽道:“奴婢的父亲到底是没能等到决战之时,死在了鞑靼贼人的箭矢之下。”
说道最后,添衣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睡莲对着添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安慰添衣。
添炭递过帕子,纳纳的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添饭添菜两姐妹在一旁劝解。
睡莲本想也去安慰几句,可是碍于身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回到书房里,无心练字做画,睡莲翻出知芳赠送的两支燧发枪,仔细用软布擦拭上油,暗想不知道这种枪械是否已经用于军队,如果真的大量使用,说不定能在这次战争中大派用场。
可是一旦被使用,燧发枪这种火器的工艺就不能垄断太久,被别国人学了去,又是一场场没完没了的战争,而且战争会无疑越来越残酷,从冷兵器到热武器过渡的时期,战争的胜负就更加难以预测……。
睡莲一边擦着燧发枪,一边想这些有的没的,直到午饭时松鹤堂那边人来请,睡莲才如梦方醒:唉,自己一个书香闺秀,操这些闲心干吗?根本无法影响这个时代的脉络,若被人知晓她想的这些,指不定就被指为妖孽了。
不该自己知道的,就不能知道,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